梁启超傅斯年等人瞧不起中医 谈论近代名人对于中医的态度,我们不能不谈梁启超。 梁启超(1873-1929)字卓如,又字任甫,号任公,别署饮冰子、饮冰室主人、哀时客、中国之新民等。广东新会人。我国著名的政治家和著名学者。1900年前后,学术界已出现否定阴阳五行说的思潮,梁启超1923年5月在《东方杂志》上发表《阴阳五行说之来历》,其文开篇便说:“阴阳五行说为二千年来迷信之大本营,直至今日在社会上犹有莫大势力。今当辞而辟之”。他说,五行“不过将物质区为五类,言其功用及性质,何尝有丝毫哲学的或术数的意味?”其实梁启超先生对于“五行学说”,只重视“五”而不重视“行”,只看到了“五”的大体分类价值,而没有注意到“行”的生克制化、多元共存、平衡和谐,才是“五行学说”的精华。 梁先生继续误解阴阳五行说:“将宇宙间无量无数之物象事理,皆硬分为五类,而以纳诸所谓五行者之中,此种诡异之组织,遂二千年蟠据全国人之心理,且支配全国人之行事。嘻!吾辈生死关系之医药,皆此种观念之产物-----学界之耻辱,莫此为甚矣! [1]”阴阳五行深入中国人的思想深处,的确如梁先生所说,是非常深厚的,连小说家也说“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那就是一种神仙的境界,是“无”的境界,只要是“有”的境界,就离不开天地阴阳,脱不了五行相互制约、脱不了生克制化。 梁先生批判中医阴阳五行学说之后不久,1926年他自己得了一种尿血的疾病,缠绵难愈,一次一次地接受科学西医的反复检查,做后决定“切除右肾”。切除右肾之后,尿血之病没有消除,就把病根找到了牙齿上,一连拔掉了七颗牙齿,尿血之病也没有见效。消息披露出来,引发了一场如何评价西医的争论,这在中西医论战激烈时期,就具有了非同一般的意义。 2006年5月24日,正当新一轮反中医思潮在网络里翻腾的时候,《中国青年报》刊登张建伟的文章“梁启超的病与死”,对于梁启超病案进行了介绍。文章说,1926年3月8日,因尿血症,梁启超入住协和医院。他得病多年,家人屡劝就医,总嫌“费事”,但在入院前一天,忽然怀疑自己得的是癌症,终于同意检查一下。经X光透视,医生见右肾中有一黑点,诊断为瘤。梁启超之弟梁仲策问主治医生:“不一定是癌吧?”医生答:“不一定不是癌。” 再问:“怎么治?”再答:“全部割除。”手术后解剖此肾,果见其中有一大如樱桃的黑点,但却不是癌症。要命的是,病人尿中依然带血,且检查不出病源所在,于是复诊为“无理由之出血症。”此后梁启超于4月12日出院,在医院计35天。以上内容出自梁仲策发表于1926年5月29日《晨报副刊》的《病院笔记》,距梁启超手术后出院,只有一个多月时间。 梁仲策《病院笔记》介绍说,梁启超入住协和前,曾经看过中医,诊断说“这病不是急症”,可以服药慢慢治疗,即使“任其流血二三十年,亦无所不可”。而在协和经外科手术割掉一个肾,得出的结论,也是“无理由之出血症”。梁仲策说:梁启超“辛苦数十日,牺牲身体上之一机件,所得之结果,乃仅与中医之论相同耶。中医之理想,虽不足以服病人,然西医之武断,亦岂可以服中医。总而言之,同是幼稚而已。”语言之中已暗含着对于西医批评与不满,这是很多人不愿意看到的。 1924年创办《现代评论》的陈西滢先生(1896-1970年,原名陈源,字通伯,笔名西滢),1926年的时候任该刊文艺部主编,他对于此事发表了一篇评论“尽信医不如无医”,也对西医表达出不满之词,文章说:外科医生把梁先生“腹部剖开后,医生们在右肾上并没有发见肿物或何种毛病。但还是把右肾割下了!可是梁先生的尿血症并没有好。他们忽然又发见毛病在牙内,因此一连拔去七个牙。可是尿血症仍没有好。他们又说毛病在饮食。又把病人一连饿了好几天。可是他的尿血症还是没有好!医生们于是说了,他们找不出原因来!他们又说了,这病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为了这没什么要紧的病,割去了一个腰子、拔去了七个牙,饿得精疲力尽,肌瘦目陷,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并且还得花好几百块钱!” 1926年正是科学与西医围剿中医的时代,但是,人们对于中医与西医的认识还不是很清楚,斗争正未有结果。陈源先生继续爆料说:“在梁先生初进医院的时候,上海一位懂得中医的朋友,写信给他,说他的病是不用施行手术的,只要饮什么汤就会好。这话不但西医们听了好笑,就是我们也一点都不信。可是这中西不同的推断究竟有多大的分别呢?大家都在暗中摸索,谁能说什么汤一定不能治愈这病症,即使不然,病人所受的损失,也不至于比丢掉一个腰子和七个牙齿再大吧?” 陈先生评论的是西医的过错,但是他对于中医、西医各打五十大板,让中医一起陪着受罪,这就是那个时代人们对于中医的认识,他说:“中医只知道墨守旧方,西医却有了试验精神。可是我最怀疑的就是这试验精神……我们怎能把我们的同类做试验品……也许科学就是冷酷无情……那么我们至少希望医者在施行手术之先,声明他做的是试验。这样,不愿做试验品的,也有一个拒绝的机会。”拒绝西医,就有可能选择中医,所以,陈西滢说:“我们朋友的里面,曾经有过被西医所认为毫无希望,而一经中医医治,不半月便霍然病愈的人,而且不止一二位。”尽管陈先生说的是事实,对于中医毫无袒护之意,但是,竟然引起了人们的强烈关注。 大文人徐志摩也对于这件事情进行评论与反思,他在当年5月29日的《晨报副刊》,发表了《我们病了怎么办》的文章。他说:“我们对外国人,尤其是对西医的信仰,是无边际的。中国大夫其实是太难了,开口是玄学,闭口也还是玄学,什么脾气侵肺,肺气侵肝,肝气侵肾,肾气又回侵脾,有谁听得惯这一套废话?冲他们那寸把长乌木镶边的指甲,鸦片烟带牙污的口气,就不能叫你放心,不说信任!同样穿洋服的大夫们够多漂亮,说话够多有把握,什么病就是什么病,该吃黄丸子的就不该吃黑丸子,这够多干脆,单冲他们那身上收拾的干净,脸上表情的镇定与威权,病人就觉得爽气得多!”徐先生的文章,尽管是从医生的外表谈起,然而一提到中医的理论,就立即“七窍生烟”气不打一处来,他这个留洋归国的“海归”,可是看不起中医的。 徐志摩对于当时的一些西医,也进行了批评。他说:有的西医“拿病人当试验品,或当标本看。你去看你的眼,一个大夫或是学生来检看了一下出去了;二一个大夫或是学生又来查看了一下出去了;三一个大夫或是学生再来一次,但究竟谁负责看这病,你得绕大弯儿才找得出来,即使你能的话。他们也许是为他们自己看病来了,但很不像是替病人看病。”这样的遭遇,可能很多人都有过。在既不能相信中医,又对西医不完全信任的情况下,诗人不仅要问:得了病应该怎么办呢?“假如有理可说的话,我们为协和计,为替梁先生割腰子的大夫计,为社会上一般人对协和乃至西医的态度计,正巧梁先生的医案已经几于尽人皆知,我们即不敢要求,也想望协和当事人能给我们一个相当的解说。让我们外行借此长长见识也是好的!要不然我们此后岂不个个人都得踌躇着:我们病了怎么办?” 对中医一向看不起的鲁迅,见到了这样的评论,自然也就坐不住了,尤其是陈西滢早就是他的老论敌,对于对手“一个也不放过”的鲁迅,于当年7月5日,在北京《世界日报副刊》刊载他的《马上日记》,他说:“谨案才子立言,总须大嚷三大苦难:一曰穷,二曰病,三曰社会迫害我。那结果,便是失掉了爱人;若用专门名词,则谓之失恋。我的开宗明义虽然近似第二大苦难,实际上却不然,倒是因为端午节前收了几文稿费,吃东西吃坏了,从此就不消化,胃痛。我的胃的‘八字’不见佳,向来就担不起‘福泽’的。也很想看医生。中医,虽然有人说是玄妙无穷,内科尤为独步,我可总是不相信。西医呢,有名的看资贵,事情忙,诊视也潦草,无名的自然便宜些,然而我总还有些踌蹰。事情既然到了这样,当然只好听凭敝胃隐隐地痛着了。” 鲁迅先生以他特有的文笔,在调侃了自己的胃病,“敲打”完了中医之后,话锋一转就联系到了时事:“自从西医割掉了梁启超的一个腰子以后,责难之声就风起云涌了,连对于腰子不很有研究的文学家也都‘仗义执言 ’。同时,‘中医了不得论’也就应运而起;腰子有病,何不服黄蓍欤?什么有病,何不吃鹿茸欤?但西医的病院里确也常有死尸抬出。我曾经忠告过G先生:你要开医院,万不可收留些看来无法挽回的病人;治好了走出,没有人知道,死掉了抬出,就哄动一时了,尤其是死掉的如果是‘名流’。我的本意是在设法推行新医学,但G先生却似乎以为我良心坏。这也未始不可以那么想,——由他去罢。” 鲁迅先生在为西医着想的时候,时刻不忘批一批中医,把一切不好的东西都要和中医联系一下,他说:“但据我看来,实行我所说的方法的医院可很有,只是他们的本意却并不在要使新医学通行。新的本国的西医又大抵模模胡胡,一出手便先学了中医一样的江湖诀,和水的龙胆丁几两日份八角;漱口的淡硼酸水每瓶一元。至于诊断学呢,我似的门外汉可不得而知。总之,西方的医学在中国还未萌芽,便已近于腐败。我虽然只相信西医,近来也颇有些望而却步了。” 鲁迅尽管有时也批评西医,但是他推崇西医、维护西医的思想是一贯的。他说:“现在多攻击大医院对于病人的冷漠,我想,这些医院,将病人当作研究品,大概是有的,还有在院里的‘高等华人’,将病人看作下等研究品,大概也是有的。不愿意的,只好上私人所开的医院去,可是诊金药价都很贵。请熟人开了方去买药呢,药水也会先后不同起来。这是人的问题。做事不切实,便什么都可疑。吕端大事不胡涂,犹言小事不妨胡涂点,这自然很足以显示我们中国人的雅量”。 在鲁迅的眼里,西医的问题“是人的问题”,只是个别西医不称职;而中医的问题,他认为尽管有个别中医很优秀,但是“我可总是不相信”,因为他们总体上是一种“江湖诀”。当下需要做的,是原谅个别西医的错诊错治,“犹言小事不妨胡涂点,这自然很足以显示我们中国人的雅量”,推广“新医”事大;对于中医,不妨经常敲打着点,促进他们早日退出历史舞台,这叫做“吕端大事不胡涂”。鲁迅参与讨论梁启超的病情,就是这样一种态度。 其实,不信中医的大有人在,尤其是接触过西医,见过西医亮晶晶仪器的人,梁启超就是一个。他反对“阴阳五行学说”,并且说“以此关乎病人生死的医学”。他认为中医,“询其为学也,则全体部位之勿知,风火燥湿之勿辨,植物性用之勿识,病证名目之勿谙,胸中有坊本歌括数则,笔下有通行药名数十,遂嚣然以医自命。偶值天幸,疗治一二显者获愈,而国手之名,遂噪于时。今之所谓医者,皆此类也。” 梁启超对于人们热议他患病的遭遇,作为“当事人”,他的态度很受人们看重,但是,梁先生对于他自己宣扬、推崇的西医,是相当袒护的。他在《晨报》上发表了《我的病与协和医院》一文,从尊重科学的角度,他说“我们门外汉无从判断。”“说是医生孟浪,我觉得冤枉。”他公开的为西医开脱,而私下里对人说出他的苦衷:“我们不能因为现代人科学知识还幼稚,便根本怀疑到科学这样东西。即使如我这点小小的毛病,虽然诊察的结果,不如医生所预期,也许不过偶然例外。至于诊病,应该用这种严密的检查,不能象中国旧医那些‘阴阳五行’的瞎猜,这是毫无比较余地的。我盼望社会上,别要借我这回病为口实,生出一种反动的怪论,为中国医学前途进步之障碍——这是我发表这篇短文的微意。 [2]” 梁先生的用意,可谓别具苦心。他的做法应该说是一种新型的“愚忠”,并且对于中医是一种严重的不公平。邓铁涛先生在中央电视台《大家》栏目接受采访,对于这件事进行了评论,他说:“梁启超在原谅了西医错误的同时,不忘踢中医一脚!”然而,这就是历史,是中医的辛酸史。邓铁涛先生多次说,中医就是当代的和氏璧,中医人尽管先后“失去了”左、右足,但是,他们的哭泣不是为自己的不幸,而是为人们把宝玉当作石头而悲哀。 张清平著《林徽因》也对梁启超这次手术进行了评论,说医院“竟将健康的肾切去,而留下坏死的肾。这样,虽然进行了手术,但梁启超却仍然时轻时重地尿血,稍一劳累就会长时间尿潴留。此后,梁启超多次入协和医院治疗,但已无法根治……对这一重大医疗事故,协和医院方面严格保密。事故责任人后来调离医院,到卫生部做了政务次长。直到1949年,医学教学在讲授如何从X光片中辨别左右肾时,才举出这一病例。而梁启超之子、建筑大师梁思成直到1970年因病住进协和医院,才从自己的主治医生那里得知真相。” ( l! f; {( | Z, }& U7 b
[1]转引自张效霞著《无知与偏见——中医存废百年之争》山东科学技术出版社、2007 年9 月第一版、84-85 页。
7 e0 `! m7 v+ d* e l4 v[2] 夏晓红、追忆梁启超、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7 、365-367 页,转引自张效霞著《无知与偏见——中医存废百年之争》山东科学技术出版社、2007 年9 月第一版、10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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