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曹东义 于 2021-7-5 08:38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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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4 m$ \6 d0 H- r国医大师路志正先生1952年至1972年,在卫生部工作20年,这期间,正赶上毛泽东主席重视中医,各地报上来的老中医经验很多,他经常外调核实、总结推广。1 H6 i+ Y6 V3 l9 M/ M; d' ~
. b* a c" J! I1 ]当然,他经历的事情很多,下面说说他和章次公先生的一件往事:
6 p( p0 V* X4 J& o ?有关内容,10年前已经发表于《走近中医大家路志正》之中。+ Y/ r3 o0 s% E0 Z
5 ~/ P5 Y! f0 W* h8 |2 T访章次公,上海的中医顾问进北京曹东义:路老,您是怎样认识章次公先生的? 路志正: 曹东义:您见到他之后,有何印象? 路志正:章次公(1903~1959年)先生,名成之,号之庵,江苏省镇江市丹徒县人,生于1903年7月28日,是近代杰出的中医教育家、临床家。其父章峻乃前清秀才,在清末参加反对清朝的斗争,属于革命烈士赵伯先的部下,曾担任其机要秘书,为同盟会会员,对革命做了许多有益之事。章次公年幼的时候其父去世,由母亲抚育长大。他遵守父训,不过问政治,练武习文,后入丁甘仁先生创办的上海中医专门学校读书。次公先生在校读书时勤奋好学,博览群书、敏悟过人,深受丁甘仁先生的器重。上学期间,他还拜章太炎先生为师,学习国学与中医。1925年章次公毕业后,因成绩优异,留校任教研工作,又兼任广益中医院医务主任,后改任上海世界红卍字会医院中医部主任。 曹东义:我听章次公的学生朱良春先生介绍说,章次公毕业后,师事经方大师曹颖甫先生。曹师对仲景之学研究有素,临证常用经方,胆大心细,这些对章次公影响很深,但他并不为丁甘仁、曹颖甫两家学说所囿,锐意进取,不断创新,在学术上自成一家。曹颖甫先生曾经说,众多门人中,得我心传者,唯次公一人而已。他临床用药泼辣,处方以“廉、便、验”为特色,救治无数危重病员,受到广大劳动人民的尊敬和爱戴。 路志正:章次公先生对于近代中医教育,倾注了很深的感情和心血。他于1927年与王一仁、秦伯未等创办了中国医学院。1929年夏与陆渊雷、徐衡之共同创办上海国医学院,并担任教学工作,提出“发皇古义,融会新知”八个字为院训,培养了一批中医后继人才。于1937年开始私人开业,在此期间,也带教了不少学生。章次公先生对中华传统文化的文、史、哲、医均有精深的涉猎,对中药学尤有研究,著《药物学》4卷,多发前人之未发,补古人之未逮。关心中医前途,多次呼吁国人维护中医。 曹东义:章次公先生也是近代中医的代表性人物。 路志正:章次公先生一生不好名利,对恩宠荣辱处之淡泊,在民族危难之际傲骨峥峥,表现了中国知识分子的高尚气节,对劳动人民表现了深切的同情。抗战爆发后,他体察到兵荒马乱中的劳动人民有病不得治的痛苦,因而在上海私人开业的日子里,他每天规定时间专为穷苦人诊疗,不收诊疗费用。无钱买药者,还可以拿着签有他名字的药方到指定药店去配药,无需花一分钱,年终由他和药店结算,付清药款。故有“平民医生”之赞誉。 曹东义:章先生所处的那个时代,也是中华民族最困难的时期。 路志正:上海沦陷前,他曾参加由上海世界红卍字会医院组织的抗日救亡运动。1937年上海沦陷后,虽然当时生活比较紧迫,但他仍严词拒绝了敌伪机构委任的重职。章次公先生说:“宁可全家饿死,也不当汉奸”。并资助几位热血青年去解放区参加革命。 曹东义:据说章次公先生1955年来到卫生部,比吕炳奎先生还早一年。 路志正:章次公来到北京时间不长,就赶上了林伯渠老的危重病救治。林伯渠先生因患尿毒症而呃逆,病的时间很长,病情也很严重,不能进食,不能睡眠,久治未效。会诊时,章次公经过细致观察、分析,陈述了自己的意见,主张使用一味大剂量野山参进行治疗。周总理听过汇报之后,指定章次公为抢救小组组长,负责救治。章次公开出方子之后,就守侯在病床边。 曹东义:任务艰巨,章先生必须亲自坐诊、看护。 路志正:参汤煎好之后,因为林伯渠先生不能口服,口服则呕吐,滴水不进已经多日了。章次公就让人用棉球蘸上参汤,然后对着林伯渠的嘴挤,一滴一滴地喂,喂喂停停;他又嘱咐用新米,煨稀粥。人们都感到奇怪,这样不吃不喝已经多日的老年垂危病人,难道还可以喝粥吗?然而,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一滴一滴的参汤进到林老的嘴里,呃逆逐渐减轻。林老长出了一口气,说了一声:“好饿啊!”章次公让人赶紧把新米粥拿来,一小勺、一小勺地给他喂了新米汤。参汤,米汤交替着喂下去,林伯渠渐渐地睡着了,呃逆停止了。 曹东义:简直是奇迹! 路志正:这样好的疗效,很多人感到意外。但是,更让人感到奇怪地是,在治疗开始不久,章次公竟然知道林伯渠将会饥产生饿,竟然那么早就准备下了新米汤!消息传导了周总理的耳朵里,他认为的确不一般,指示要召开一个病例讨论会,总结一下经验。会议如期进行,会议的结论却难得出一致看法,中医的专家按着中医的道理,什么元气、胃气,先天、后天,正气、邪气地讲了一统;西医的专家表示不服,他们说如果没有西医输液,怎么会支持那么久?不过是一个偶然病例,算不得什么经验,更难说是普遍规律。双方争执不下,都是“御医大夫”,主持会议的人收不了场,就去请教周总理。总理尽管日理万机,本来不需要过问一个医学病例的讨论情况,然而,事情是他布置的,而且对于将来的领导同志救治工作还有借鉴意义,因此,他放下手边的工作,来到了病例讨论会场。 曹东义:虽然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但是对于事实的认定,以及它所反映出来的意义,往往会出现争论。 路志正:总理到来参加会议,立即引起参加会议人员的高度重视,双方简单地汇报了看法,周总理半天没有说话。他环视会议现场,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表情,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中医好!”这时参加会议的中医们虽然没有说话,然而一阵喜悦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周总理稍作停顿,又说话了:“西医也好!”参加会议的西医,顿时脸上有了春天花开的表情。不料,周总理紧接着又说出来第三句话:“中西医结合更好!” 曹东义:周总理语重心长,不但肯定了抢救结果,而且对于如何看待中医与西医,也有指导意义啊。 路志正:章次公先生为河北省卫生厅长段慧轩诊治疾病的过程,也是一段佳话,我至今记忆犹新。段慧轩是一位高年资的西医,也是一位慢性胃病患者,曾经由河北省中医研究院钱乐天主任为他用中医药治疗,虽有小效,而未奏大功,因此想求章次公诊治。因为,章先生受聘为卫生部顾问,是“副部级的御医”,怕是不好请,就让我来转达这个意思。因为我在卫生部中医司工作,经常能见到章先生。 曹东义:您介绍了情况之后,章次公先生怎么说的啊? 路志正:章次公先生听后,立即答应了请求。于是就在第二天下午三点,由我和钱乐天主任、河北省住京办事处主任一起,陪同章先生前往会诊。由于来前,章先生已经知道段厅长脘闷、噫气、纳呆、腹胀、左胸闷、气短等证候。章次公先生见到段厅长之后,稍事寒暄,就详为四诊,进一步得知他还有大便稀薄,小便清长的情况;通过望诊,见到段厅长面色虚浮,两目乏神,舌胖质淡,苔白水滑。 曹东义:看来虽有气滞之象,而正气虚弱才是根本。 路志正:章次公先生并未轻下诊断,而是进一步询问治疗过程。段厅长回答说:“每天早晨起来,先服一碗参汤,半小时后再进早餐。隔一个半小时服汤药,其间也适时服用一些西药”。章次公先生听后,笑笑说:“原来的诊断无误,立法、处方、遣药也切中肯綮,其所以功效不太显著,实在是进补的剂型、服药方法欠当所致。” 曹东义:据说,段慧轩(1887-1983年)是深泽县段庄村人。早年留学日本,1914年毕业于日本爱知县立医学专门学校,1916年毕业于私立熊本医学专门学校。同年回国后任直隶公立医专教授。1940年参加八路军,从事革命工作,曾经在白求恩卫生学校任教员,后任延安高干休养所医生,冀中军区医药顾问,解放后任河北省第一任卫生厅长。他信任中医,曾兼任河北中医药研究院院长。段厅长是一个西医,治疗疾病的时候,把中医、西医的方法,互相参用,按说应该相得益彰,为什么会疗效不理想呢? 路志正:章先生分析说:“试想一下,段厅长年高脏腑薄弱,胃之消化力缺乏,而日进参汤、中西药物,一日三餐,胃中几无宁时,尽是液体停滞,阻塞气机,不符《内经》‘胃满则肠虚,肠满则胃虚’,以及‘脾喜燥而恶湿’的生理特性,即使辨证准确,用药无误,怎能不影响脾胃的受纳与运化功能呢?” 曹东义:章先生的观察深入细致,分析病例入情入理。 路志正:章先生建议段厅长,将参汤改为参粉,装入胶囊,每服3-4粒,以少量水送之;原用中药香砂六君子汤则宜煎后浓缩,再微温分服,则量少力专而效宏;一日三餐,宜食馒头、面包之类,不宜尽用流质食物,或少量多餐,以减轻胃之负担。说“如此可纳化健旺,其消化功能当可恢复。”并嘱咐说,应当节食肥甘厚味及饮料,合理服药,这样一来,段厅长的病可以“不药而愈”了。 曹东义:章先生所说的饮食忌宜,也是中医特色,张仲景《伤寒论》在许多汤方之后,都有类似的煎服法和使用注意事项。 路志正:我们大家听了章先生的分析,不约而同地鼓掌称赞,都说章先生不愧是医林高手,见识不凡。通过这个会诊活动,使中西医同道、后学,都受到了深刻的教益。 外调求实,最早认定乙脑救治经验曹东义:路老,听说您是当年第一个认定中医能够治疗乙脑的人,请您谈谈当时的一些情况吧。 路志正:说起这个过程来,还真有点曲折。流行性乙型脑炎,是一种由蚊子传播的烈性传染病,叮咬过病人或病畜的的蚊虫再叮咬健康人时,将一种嗜神经性病毒注入体内,使感染者大脑神经系统受到侵害,出现高热、剧烈头痛、呕吐、意识障碍、抽搐等,病情逐渐加重,经过10天左右,轻的逐渐痊愈,重的可能丧失生命,存活者中将有20 %左右的人留下精神失常、失语、痴呆、偏瘫、智力减退等后遗症。 曹东义:这真是一种严重的疾病啊。建国初期,这种传染病发病率很高吧? 路志正:是啊。人民政府把防治各种传染病作为卫生工作的重点之一,流行性乙型脑炎是1952年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规定的22种传染病之一。一旦发现这种病例,一般公立医院、私人开业医师以及普通群众,都必须立即报告卫生行政机关,把患者送入传染病治疗机构进行专门的隔离治疗,同时对发病所在地进行严格消毒,以防蔓延。 曹东义:当时的治疗效果怎样啊? 路志正:当时对于乙脑的治疗效果,并不能令人满意。比如,北京中央人民医院西医专家高崇基曾经说过:“西医对流行性乙型脑炎的治疗,没有针对病原的特效药物,只是面对这种严重的病状施用一般的对症疗法,高热就用冰枕,头部敷冰袋,温水或酒精擦澡,冰水灌肠,发汗药或退烧药物。但是,这些处置对脑炎的高热,并不能使之有效的降低;抽风就给镇痉药物,严重的病人也不能终止发作;对脑炎病人的昏迷,根本无办法解救,只能针对呼吸和循环衰竭给予输氧和兴奋呼吸或循环之药物;防止并发症可给予抗生药物,以及安装胃管鼻饲输入饮食水分和服药,其他则系护理方面防止褥疮,尿便处理------总之,西医对脑炎的治疗,不是主动的根本治疗,而是侧面的治标的方法,并不能达到所期望的效果。很多的重病人,仍不免遭到死亡的侵袭,血浆疗法及免疫血清疗法,虽可降低一些病死率,但从治疗观点上仍难使人满意。” 曹东义:中医治疗乙脑的“石家庄经验”,是怎样发掘出来的呢? 路志正:1954年,石家庄私人开业的中医郭可明,被吸收参加石家庄市传染病医院的工作。“乙脑”流行期间,他在石家庄市传染病院和石家庄市卫生局领导的支持下,开展了中医药治疗“乙脑”的工作。其治疗方法主要是解毒、清热、养阴,并忌发汗、忌泻下、忌利尿、忌用辛燥刺激等兴奋药、忌用冰袋冷敷等;所用方药则是以白虎汤为主,重要药物有石膏、全蝎、蜈蚣、犀角、羚羊角、安宫牛黄丸等,一般患者服药后都能在短期内退烧,1至2周痊愈出院,很少留有后遗症,半数以上属极重型病例的34例“乙脑”患者,经用中药治疗竟然全部获愈! 曹东义:这在当时,可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啊。郭可明先生为中医界赢得了荣誉。 ( Y J! s; M7 e/ l) f&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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