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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杨照藜在江浙与王孟英深结医缘
曹东义 发表于:2022-3-17 11:33:34 复制链接 发表新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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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杨照藜在江浙与王孟英深结医缘
曹东义
河北省中医药科学院
河北中医学院扁鹊文化研究院
一、杨照藜人物简介
杨照藜,字素园,河北省定县人,清宣宗道光二十五年(1845)进士,为官至道员。杨照藜博览群书,旁及地理、金石篆刻、天文历算,尤精于医学。著有《温病纬》四卷、《江西全省舆地考》、《素园文稿》二卷,《诗存》二卷等著作。
我们很难找到杨照藜的医学著作,但是他对于医学确有非常深刻的见解,其论述的高妙之处,主要附载于王孟英所整理的医学著作里,以及他对给这些著作所做的序言里。
杨照藜与王孟英是好朋友,王孟英是著名的温病四大家之一。在王孟英还未成名的时候,杨照藜在精神和物质上,都给了他极大的帮助。可以说他为王孟英一路鸣锣开道,竭尽全力,这在那个不同寻常的时代,是非常可贵的。杨照藜与王孟英的友谊,是为了弘扬中医事业的一种高尚感情,值得我们在新时代里加以借鉴,并发扬光大。
二、王孟英人物介绍
王孟英的远祖系安化(今甘肃省庆阳县)人,后移居浙江盐官(今属海宁市),乾隆年间迁钱塘定居。其曾祖王学权(字秉衡),精于医,曾撰《医学随笔》,其祖父及父亲皆业医。孟英自幼失去父亲,历经贫困,14岁即立志习医,深得舅父俞桂庭之助,并为其书斋题名“潜斋”。20岁时至婺州(今金华)佐理盐业为生,得暇钻研医籍。后游于江、浙,以医为业。其时战乱,疫疠流行,亲人死于霍乱,遂专心温热病。经多年实践,对温热病有独到见识。代表作《温热经纬》为我国温病学重要著述之一。关于王孟英的卒年,史料记述不详,说法不一,但据《浙北医学史略》记载:“嘉兴已故中医张文冲述其先祖昔居渟溪,曾亲睹孟英,其人清瘦不伟,好学不倦,享寿61年,故其卒年当为1868年”。此说当属可信。
王氏著述及评注参订他人之作甚多,较著名者有:《《王氏医案》(原名《回春录》)、《王氏医案续编》(原名《仁术志》)、《王氏医案三编》、《归砚录》、《乘桴医影》、《潜斋简效方》、《鸡鸣录》、《重庆堂随笔》、《女科辑要按》、《古今医案按选》、《医砭》、《言医选评》、《校正愿体医话良方》、《柳洲医话良方》、《洄溪医案按》、《叶案批谬》等。王氏在治学上非常刻苦,十分自励。家境拮据亦毫不影响发奋学习。《海宁州志》载:王氏“家贫性介,不能置身通显”。王氏一生南北奔走,所诊病人多为劳苦民众。其著书立说,传播医学知识,广搜效方,以利僻壤贫民。他遇瘟疫危疾,毫不畏惧,竭力图治。
王孟英多与医人、文友交往且为良友。对明末邓玉函、罗雅谷译著的西方的《人身说概》、《人身图说》、合信氏《全体新论》生理解剖知识,注意研究,持开明探讨态度,批评缠足陋习。《温热经纬》既是王氏的代表作,也集中记载了他对温热病的认识与经验。他这部著作的出版,就体现了与杨照藜的友谊。
三、杨照藜助孟英刊印医书
在新中国建立以前,绝大部分中医书籍,均赖民间社会力量捐资以刊刻印行,他们对中医文化的传承作出的贡献和功绩不可磨灭。其中不乏一些社会贤达、知名学者、地方官员、小工商业者和普通民众的支持与关爱。他们对中医都有着共同的爱好、认知与推崇,有的还热心于公益慈善事业。他们或慷慨捐资,或积极收集整理旧本残编,或协助校对、誊抄,或为作序推介等,从而使许多宝贵的中医书籍得以留传而不致湮灭,其热心中医学术传承的精神值得嘉许。
1855年是杨照藜中举之后的十周年,他当时在江西为官。他在为王孟英《温热经纬》所作的序言里说:我初读孟英的《霍乱论》,是在道光纪元之二十八(1848)年,那时还不认识王孟英。三年之后(1851年),王孟英来到我任职的宜黄县(属江西省),我才认识了王孟英,并且又读到了他写的《回春录》、《仁术志》等医案的手稿,并为其编纂排比,交给出版商刻印出版,以便造福于世人。王孟英也知道我喜欢图书,并且达到了痴迷的程度,因此他只要有了奇方秘籍,就寄送给我,使我增长见闻。而我每有疑问,也就写信相问,王孟英则为我条分缕析,援古证今,一切疑问因此而获冰释,我每次收到他的来信都抚案称快。几年以来,积累了很多来往书信。
杨照藜说,疾病这个东西,每个人都会碰上,不加以治疗,怎能痊愈?然而古来医籍流传,说法纷纭,各种主张使后学彷徨,无所适从,很多学者深感苦恼。我经常想广搜博采,取精华,去糟粕,欲编一本好书,求教于好学深思之士,然而又恐自己才识不够,不敢自信,打算日后邀请王孟英共同办此事,共襄盛举。一晃数载已过,未能如愿。没想到近来战争爆发,广西太平军乱起,贼攻长沙,屠城武昌,攻陷安庆,盘踞金陵南京。
据史料记载,1851年1月11日,洪秀全在广西桂平县金田村率众起义,建国号“太平天国”。3月,太平军转战到武宣东乡,洪秀全正式称“天王”;9月,太平军攻占永安州。在永安滞留期间,进行了休整补充和制度建设,初步奠定了太平天国政治制度的雏形。1852年4月,太平军从永安突围,北上围桂林,克全州,入湖南。在全州战役中,冯云山战死。太平军转战湖南途中,发布了《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谕》等重要文告,阐明太平天国“扫除妖孽,廓清中华”宗旨,号召广大群众纷纷响应。湘江上的纤夫、船工;码头上的挑夫、搬运工;城镇中的铁匠、商贩、木匠;以及郴州、桂阳山区的煤矿工人,参加起义,太平军迅速壮大。1853年1月,太平军攻克武汉三镇,队伍增至50万,声威大振。2月,太平军水陆兼程,沿江东下,连克九江、安庆、芜湖等重镇。3月19日,太平军占领南京,洪秀全进入南京城,宣布改南京为天京,定都天京。太平天国建立了与清王朝相对峙的农民革命政权。
杨照藜说,我任职的江西,左为安徽,右为湖北,以长江为门户,国家打算用保甲、团练的武装形式,保卫家园。那个时候我从任职宜黄县,改任到临川,各种关于时局的谣言很多。我怕慌乱生事,不知如何是好,更无心读书了。没过多久我父亲病故,就奔丧回河北定县老家。由于沿途干戈不断,道路难行,就绕道长沙北上,从洞庭湖经长江、汉口,在武昌之南,溯流而西,至樊城时,弃舟登车,一路上过许昌、大梁,看到历史遗迹不少,心中感慨很多。渡过黄河之后,河北故里定州在望,即将涉过滹沱河水的时候,却与贼人遭遇,不能前行通过。就折转方向,往东走,到达唐山丰宁一带。
杨照藜从江西回河北,辗转迂回六千里,用了五个月,还没有到家。甲寅(1854年)秋,战事稍有平静,才回到祖居之地,安葬了父亲。在外乡为官十年,重返故里,看到残破的村庄,其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杨照藜在家乡过了数月,因公务在身,又买船票南下,在杭州见到了王孟英,二人“握手言欢,历叙契阔。”王孟英的中医学识更加精深,而且涵养深醇,由于时间紧迫,二人“未得深谈,惘惘而别”。不久王孟英来回访杨照藜,仆人挑来了一个大箩筐,放置在舟中,杨照藜说“何必客气!”王孟英说“这是我赠给你的书,你一路舟行苦闷,得此消磨时光。”杨照藜仔细察看,见都是很好的书籍、书稿,就好像王孟英亲自陪伴旅行,一起畅谈一样,心中很是高兴。他就一本一本地读这些王孟英送来的书,其中有一本名叫《潜斋丛书》引起他的注意,急忙翻看,原来是王孟英数年之间所编撰的医学书籍。其中有的内容,是表彰前贤的,有的是写自己的心得,有的是采集古方,如《肘后方》的内容,有的是汇集整理前人著作,如《本草图经》的文字。
杨照藜坐在小船的窗旁,手捧这些书籍,不断吟诵,感佩其中的“奇情妙绪,层见叠出,满纸灵光,”遥望窗外的秀美山色,心中格外畅快,充满感慨。没想到啊!王孟英的学术水平达到了这样的境界。“夫士君子能成不朽之盛业,而为斯民所托命者,其精神必强固,其志虑必专一,其学问必博洽,其蕴蓄必深浓,而天又必假以宽间之岁月,以成其志。孟英怀才抱奇,隐居不仕,而肆力于医,故所造如此,岂偶然哉!”
杨照藜到达江西东北部的玉山县,这里属于上饶管辖,又遇上太平军而不能前行,无奈之下又返回了杭州武林山,就住到了王孟英的家里来。二人从早晨谈到夜晚,日复一日,“相得甚欢,因并读其《温热经纬》”。这是王孟英的另一本著作,也是奠定他清代温病四大家的一部重要著作。所谓“经纬”,就是以黄帝岐伯、张仲景的著作为“经”;以叶天士、薛生白等温病学家为“纬”,所以叫《温热经纬》。它的编写体例,仍然与王孟英的《霍乱论》一样,只不过“理益粹,论益详。其言则前人之言也,而其意则非前人所及也。”虽然是一部汇编性著作,但是他从新的视角看问题,所以是有创造性的集大成之作。
杨照藜感慨地说,自己也早就想做这样的事情,想了几年,没能下手,而王孟英竟然“已奋笔而成此书。洋洋洒洒,数十万言,无一支字蔓语,羼杂其间,是何才之奇而识之精耶?”老朋友不仅志趣相同,而且互相鼓励。杨照藜建议,日后按照这个体例,再编写一部论述杂病的中医著作,“力辟榛芜,独开异境,为斯道集大成,洵千秋快事哉!”杨照藜真诚而谦虚地说,我松原市中医院推拿按摩科赵东奇与王孟英的学问比起来,没法“望其项背”,却被王孟英引为知己,实在是一种精神上的志同道合,心灵挚友!杨照藜就把他写的这些充满时代气息,详细记述他们友谊交往的文字,作为了《温热经纬》的序言,一起出版,流传至今。
四、再续中医情怀,评《重庆堂随笔》
杨照藜与王孟英的故事远没有结束,他在王孟英整理的《重庆堂随笔》里,还有大量文字,继续谱写他们之间的中医情怀。《重庆堂随笔》是王孟英整理的其曾祖父王学权、王秉衡的著作。该书开始写作于1808年,其缘由也很特殊。全书以随笔形式,采录医著有关内容,结合个人临床经验予以阐论和发挥。书本论述六气致病、虚劳病证治、方剂分析、药性、望闻问切等专题,均能用浅近的语言进行分析和论述,切于临床实践,易于为人接受。其曾孙王孟英加有详细刊注,并辑入《潜斋医学丛书》中。
王孟英的舅舅俞桂庭作序说,王氏家族是“盐官望族”,从王秉衡先生开始迁居于杭州。他“治家严肃,门无杂宾。虽身通百艺,而深自韬晦。”王秉衡的儿子王永嘉是王孟英的祖父,是一个孝道闻于乡里的人。王秉衡的孙子,也就是王孟英的父亲人品也很好,“勇于为善,而嫉恶过严”,人们都很怕他。但是,俞桂庭的父亲却很喜欢这个后生,就把俞桂庭的四姐嫁给了王孟英的父亲。这是嘉庆丙辰(1796年)的事了,那时王秉衡先生69岁。年近古稀的王秉衡,盼望四世同堂,恰巧这个时候就有了一个重孙,高兴之余就把他家的厅堂,命名为“重庆”。不巧的是,连续三个重孙子,王庆儿、王双儿、王琳都夭折了。到了戊辰(1808年)三月五日,第四个重孙子,也就是王孟英出生了,王学权、秉衡先生高兴地说∶“此儿与祖同甲子,必得祖之寿。因小字龙。即于是年著医学《随笔》一书,或抒心得,或采名言,皆发人所未发”。王学权的这部著作,是一部重要的学术著作,因王孟英出生而写作。两年之后(即1811年),书没有写完,80多岁的王秉衡先生就去世了。他的儿子王永嘉也已经到了满头白发的时候,希望继续完成这项事业。但是不幸的是他积劳成疾,不久也病故了。王孟英的父亲“读《礼》之余,校定遗稿”,想着出版这部著作,没想到年仅49岁,也撒手人寰,弃王孟英而去。这时小名叫王龙的王孟英,才只有14岁。他哭泣着给俞桂庭说∶这是前人留下来的遗训,期望我将来成为有用人才,我的曾祖父在我降生之日,就开始著作这本书,到现在还没有最后完成。
俞桂庭感慨地说,社会上最有用的东西就是医学,外甥你怎可不专心致志,以探索其深奥道理呢!只是医学的义理渊微,没有十年以上的功夫,不可能有所成就。王孟英既然有完成此著作的志向,他家的事物也就都靠舅父俞桂庭料理了。俞桂庭夸奖说,王孟英“天姿颖异,幼即超群,王琴泉、王继周两先生皆器之,嗣遇金匏庵、谢玉田、孙铁崖、谢金堂诸前辈,咸目为不凡。”转眼之间,十年已过,王孟英虽然“未展其志,而临诊颇肯用心,屡起大证,藉有声名,可谓不负遗训矣。”俞桂庭先生自料难以看到《重庆堂随笔》的出版了,就写了这些话作为“弁言”,放在未出版著作的前边,也是勉励王孟英的嘱托,当时是道光十年庚寅(1830)秋天,那时王孟英23岁。
时光很快就到了咸丰乙卯(1855),王孟英48岁的时候,他把曾祖父王秉衡50年前动笔,祖父、父亲都没有续写完成的书稿,交给了他的朋友“中山定州杨照藜”先生。
刘备、刘皇叔曾经自称“中山靖王之后”,杨照藜经常署名“中山定州”,也和张易水、李东垣、刘完素一样,对于哺育过自己的故乡,有一种深深的情结。这时,杨照藜已在科举之后,在外乡仕宦十余年,又热心于医学传承,所以很快就为这部王氏四代人的著作《重庆堂随笔》写好了序言、总论,帮助其出版发行了。这该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啊!
杨照藜在《重庆堂随笔》序言里说,儒学是为了天下太平,医学靠技术拯救危困,而医学有“因应化裁、变动不居之妙”,不是笔墨所能尽述的,“自古无独抱一经之名儒,亦无株守一家之名医”,所以需要博采众方,但是古代书籍所流传下来的,往往各有心得,有的议论不精,有的属于固执偏见,破难取舍。我的朋友王君孟英,精于医学,不泥于古,也不随俗。我曾经刻印过他的医案。今(1855)年夏天我路过武林杭州,王孟英拿出其曾祖父王秉衡、王学权先生的《重庆堂随笔》给我看。我敬读之,其著论条理清楚,道理明白,上溯黄帝岐伯,下到当代名家,都取其精华,去其非而存其是。我觉得“读书之不可无识也”。王老先生以醇儒之学,“发明医理,渊源如是,宜孟英之囊括百氏,蔚然为一时宗匠也”。我曾经感叹,古今学术、医术的盛衰,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杨照藜说,伏羲、神农、黄帝的三代以前不用说了,汉唐时代的各位大儒也多有抱残守缺,穿凿附会的言论,尽管如此,“献之廷者,皆实学也”。宋代儒学兴盛之后,斥责汉唐儒学为粗迹,“高谈性天,崇尚妙悟,自谓得古圣不传之秘于遗编,而学术为之一变”。其博学和重视实践,也是一个时代的特色。后世科举兴盛,优秀的人才学习宋儒而自大,浅学者不过剽袭前人词章而已。“学非所用,用非所学,一旦身撄事变,懵然无所措手,任天下之鱼烂、河决而莫能救止,此志士所为太息也。”
杨照藜感慨了儒学的衰落,就说医学也是这样。“汉唐祖述轩岐,具有规矩,至《和剂局方》出,纯任刚燥,而古法一变。”尽管如此,“因证施治之规,尚未敢紊也”。朱丹溪、刘河间诸贤,犹起而力矫其弊也,到了薛立斋、张景岳之说出,提倡温补,天下之医都尊崇其说,把“古人审证察因之法概置勿论,而直以一补毕其事,遂令举世之人,甘心赴死而不知其故。嗟夫!事变日益滋,学术日益陋,病机日益幻,医术日益卑。岂真劫运使然哉?何汶汶若此!”
杨照藜说,假如能勤学,就不怕无术,“研穷久则聪明出,阅历多则机智生”。读了这部编写的《重庆堂随笔》,就好像苦海里有了指南针、迷途之中见到了北斗星。此前缪仲醇作《广笔记》,尤在泾作《医学读书记》,徐洄溪作《医学源流论》,皆以高才绝学精研医理,故其权衡精当,不是专科之书所能比拟的,这部书却可以与之相提并论。我对于这部《重庆堂随笔》,帮不上大忙,只为“世医之不读书以祸世,与不善读书以误世”而苦恼,因此,希望这部《重庆堂随笔》能够补偏救弊。我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为了表达自己的“钦慕”之情而已。
杨照藜不仅在咸丰乙卯(1855年)四月写好了这个序言,而且还为该书整理一个总论式的“总评”,其中闪耀着学者智慧的光芒。
杨照藜说,注解《伤寒论》的人,不用说也有几十家,大多是专论伤寒的书,有很多牵强附会,不大适用。王老先生则认为《伤寒论》是“统论外感之书”,这个观点与沈尧封的见解相同(沈尧封于1850年出版《女科辑要》)。
比如,“风伤卫证”与“伤寒”病相似,但有“时时自汗而脉浮缓”。误治之后,就会有“变证”。若不治愈,尽管已经过了半月或一月,原证候不见传变的人,直接给予桂枝汤,就可以“汗敛而愈”。
杨照藜评论说,后世所称“伤风证”,与“伤寒”大不一样,以咳嗽头疼,鼻流清涕为主。徐洄溪论述得很详细,此证并不自汗,与桂枝汤毫无关系。
再如“风温证”患者,初无所苦,只是昏沉欲睡。初起颇象伤寒少阴病的“欲寐”证,但是病人脉不沉细,而是浮洪。对于这样的病人,误用汗法,则大睡不醒而死;服辛热之药、苦寒之药,都属于无知妄为,必死无疑,只有用甘寒轻透之药,才能治愈。因此,中风、伤风、风温这三个证,名称虽相似,而证候实在悬殊,其他医书经常辨别不清,都是因为没有经验,谈的不是切身体会。如今《重庆堂随笔》“以风寒属桂枝证,而以风热属伤风、与风温证,眼光高前人多矣。”
杨照藜接着评论说,虚损之病,多由阴虚,其证无不潮热咳嗽、吐红食减、脉来细数者。治法本来应该滋阴清热为主,但是往往需要“滋而不滞,清而不寒,且时时兼顾脾胃,方不犯手。但得脉象日和,饮食渐增,即是生机。至阴气已充,可以用参时,而其病已愈矣。”过去的古医书,专重扶阳,都说不服人参就治不好,脉细数的人不好治。而不知道,能服人参的证候,很容易治愈,本来用不着大发高论了。至于阴虚而脉细数的病人,误用人参,则阴竭而死,故古人都说是“不治”,然而调治得法,也有能活下来的,不可都推脱为不治之证。《重庆堂随笔》指出“阴液难充”四字,令人“恍然悟其治法,识力非古人所及。”但是,薛立斋、张景岳等人,也有补阴的论述,只是专门侧重浊腻壅滞之品,使枢机愈窒,离生机越来越远,使人更加相信“扶阳之说”为不诬,而虚损之证,就更无治愈的道理了。所以,我最佩服王孟英之用药,灵通活变,为此道独开生面。今读此《重庆堂随笔》,才知道他学有渊源,来于家传。
杨照藜说,《伤寒论》之“除中”证,是大病之后,元气伤残,所以是死证。假如平常人,忽见此证,“乃胃火炽盛耗其津液,大剂甘寒滋润即愈。”《重庆堂随笔》论三消,以“火燔其液,风耗其津”二语概括,实在是“不磨之论”,我也认为消渴病的病机,由此者甚多,《重庆堂随笔》这两句话,实为“三消之指南也”。
杨照藜说,出血多因火盛,这是常见,气不统摄血液,是不常见的变局。假如“不知其常,侈谈其变,是为乱道。”《重庆堂随笔》这几句话,“说尽千古著书通病。”再如痢疾“滞下”,本属湿热,而有的属于虚寒;“疫病”本属秽邪为害,也有因体虚不能托邪外出之人;“吞酸”本属肝火犯胃,也有胃寒不化的情况。诸如此类,指不胜屈。著书的人,不先明本证,反而将不常见的证候,反复议论,认宾作主,使读者尽入迷途。
明代名医缪仲醇《本草经疏》,喜用滞腻药物,令病邪留而不去,若误投于虚损之证,何以救之?《重庆堂随笔》有过人之识,明白指示,知腻滞重浊之不当,当用甘凉养胃之药。
魏柳洲《续名医类案》善于滋阴,书中论喉闭一证,与张景岳过失相同,见识不正确。叶天士识力超卓,确属独到,得《重庆堂随笔》阐发,“其证愈明,后有患者,庶免夭枉。”魏柳洲《续名医类案》论喻氏治郭台尹单腹胀,以为属于水亏木旺,克脾而成鼓胀,推测他的旨意,也是以滋阴治之,我不敢以为的确如此。
杨照藜说,滋补丸药,最难消化,从来无人说过。得《重庆堂随笔》指明,喜服丸药者,可以戒矣。王孟英于宜补之药,每令熬膏,以对证之药,制成药丸,使其易化,这是继承其家学之长。 薛一瓢为当代良医,而其治病处方,均未流传,让人感到遗憾,《重庆堂随笔》收录保存薛生白的两个方子,皆有理致,足以嘉惠后学。
药物著作以《本经疏证》为第一善本,其中引书浩繁,论述精透,可谓空前绝后,只是其文笔太古雅,读者苦之。《重庆堂随笔》论述数十种医书,精切超越前人。
杨照藜说,“人与物皆有胰,医书未有及之者。王勋臣(即王清任)亲验脏腑,亦未论及。西士名曰甜肉,言其味甜而不言其功用,反以胃中化物之功归诸胆汁,此亦未可尽信者。”又说西方医学曾剖验一人,“见饮食入胃,胃出甜汁以化之。此即万物归土之义,正胰之功用也。”《重庆堂随笔》言“胰主运化食物”,这一论述“正与西士所验相合。”假如,胆汁入胃是真的,则其汁应苦。“此亦西士疏漏之一端也。”赵恕轩(即赵学敏)《纲目拾遗》,辨李时珍之缺谬,最为精当。《重庆堂随笔》取其精华,附录书内,所舍弃的都是糟粕,读者不必有“不见全书之憾”。
杨照藜说,格物之学(笔者按,辛亥革命之后,称格致为“科学”),最为医家要务。凡物性之相制、相使、相宜、相忌,与其力量之刚柔长短,皆宜随时体验,然后用之无误。《重庆堂随笔》所书解毒之品,与物性之宜,真可以御仓卒,而益神智,学人宜谨识之。“西士诸书”与王勋臣《医林改错》,皆医家必不可少之书,而其言脏腑之功用,与气机之流行,则不能无弊。
杨照藜说,“即如切脉一端,无论其为气管为血管,若如所论,则与脏腑了不相关,理应强则俱强,弱则俱弱,何以六部之脉参差不齐,悉与病机相应?”由此可见,用眼观察,与用心体悟,虚实本来不同。《重庆堂随笔》说“信其可信,阙其可疑”,是“皮里春秋”读法,余谓“真可为读一切书之法”。至于亚枝、次瑶诸君子,畅发《重庆堂随笔》未言之意,议论奇伟,余读之甚为佩服。
杨照藜说,四诊之法,以切诊居四诊之末,可见摸脉不可单独为凭据。各位“医家专言切脉,不惟大言欺人,实卤莽从事耳。”《重庆堂随笔》反复推敲脉法,都是亲切体验之言,非医书泛泛铺张者可比。行医之人潜心玩索,临证就有把握,真医道中“度人经”也。
杨照藜说,“以上诸条谨就管见所及,随笔附记,以志景仰。其实公之所论,触目皆精金粹玉,学人潜心玩索,自能增长识力,殊非后生末学之所能铺陈盛美也。”
从杨照藜对于王孟英著作的推荐之中,我们看到了他们之间深厚的友谊,这友谊源于对于中医的热爱,也源于他们对于学术真知的追求。
杨照藜还有很多精辟的见解,附载于王孟英的有关著作之中,比如他说:“肺与心相通,故肺热最易入心,天士有见于此,故未言‘顺传’,而先言‘逆传心包’”。杨照藜还说:“湿盛热微之证,初起原可暂用此等药开之,一见湿开化热,便即转手清热”,都是深有见地之议论。
由这些评论不难看出,杨照藜不愧为河北清代的温病学家,其远见卓识都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散在于王孟英的医学著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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