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谈四诊 中医的诊断,靠望、闻、问、切四诊。有些同志认为,现在已发展到利用原子、电子诊断疾病的时代了,还仅靠一双眼睛、一对耳朵、三个手指头来检查疾病,未免太落后了。邓老认为不能这样看。中西医的检查,各有所长,应取长补短,不可偏废。例如慢性肾炎患者,临床症状已消失,中医认为已治愈了。但小便检查仍发现蛋白,西医认为未愈,促使中医再仔细辩证用药,以彻底治愈,弥补了中医的短处。又如阑尾炎患者,用非手术治疗,体温已正常,症状消失,白细胞也降至正常,西医认为炎症已愈,但患者仍舌苔黄厚,脉仍数,中医则认为病还未愈,仍需治疗,到脉静苔退,热证彻底消退后才终止治疗,从而又弥补了西医的不足。再如冠心病,现在诊断有心电图、心向量图、放射线、生化、冠状动脉造影等多种检查方法,可谓相当完善,但若进行中西医结合治疗,则仍需中医辨证分型。是瘀阻型?还是痰阻型?是心阴虚、心阳虚?还是阴阳两虚?弄明白后治疗就可以进一步提高疗效。在临床工作中,我们经常遇到有的病人中医检查不出来,西医检查出来了;有的病人,西医检查不出来,中医检查出来了。如某男性患者病已半年,消瘦,纳呆,全身无力,卧床不起,查房时,不愿讲话,不愿睁开眼睛,除未作纤维胃镜检查外,其它需要作的检查都作了,就是不能确诊。但患者食欲越来越差,消瘦日益严重。中医会诊,我们认为病人大肉已削,形瘦无力,舌光无苔,脉虚细,辨证当为虚损,属胃阴虚。后来,经用养胃阴、健脾益气方药,如人参、沙参、麦冬、山药、芡实之类治疗,使这个卧床不起的病人病况日益好转,精神振作,食欲增进,体重增加,逐步能下床走路,最后治愈出院。 重庆医学院对中医辨证为虚损的患者,死亡后进行了尸体检查,发现脑垂体前叶、甲肾上腺皮质、睾丸、卵巢等内分泌腺状腺、均有明显的退行性变,是产生虚损一系列临床症状的基础。这说明中医辨证是有客观依据的,用现代科学知识和方法来整理提高它,会带来对疾病的新认识。 中医诊断学是祖国医学的组成部分,是我国劳动人民经过几千年的医疗实践总结出来的。要搞中西医结合,就离不开它。如区分表里、寒热、虚实、阴阳的八纲辨证,它不仅注意病邪的作用,而且重视机体的反作用。不但注意局部,而且注意整体。在辨证中,同中求异,异中求同,这些都包含着辩证法的内容。没有看到这一点,就丢掉了精华。但是由于历史条件所限,中医未能和现代的自然科学结合起来,因此,对疾病多种多样具体而细致的变化,认识还是不足的。中医长于辨证,西医长于辨病,中西医两种诊断方法在唯物辩证法的指导下结合起来,就更能充分发挥两者的所长,克服所短,有所创新。上海第一医学院妇产科医院治疗功能性子宫出血,化验检查发现激素水平偏高的多属肾阴虚,激素水平低的多属肾阳虚。临床上阴虚、阳虚症状均不明显的无证可辨的患者,他们就根据化验检查结果,指导中医的补阴补阳取得了较好的疗效。又如慢性阑尾炎的放射线检查确诊60%,最近有人用针刺配合过去只有放射线检查,使确诊率提高到90%。这些都说明了中西医两种诊断方法结合使用,就可以提高诊断的准确率,成为中西医结合的不可缺少部分。 辨证论治是祖国医学的精华,而四诊又是辨证论治的基础,四诊的准确程度直接影响着辨证论治的质量。因此,临证时必须在四诊上下功夫。中医善于在疾病的变动中辨证。例如:50年代初期,石家庄发生乙型脑炎流行,病死率高,后来中医通过四诊辨证,认为热重于湿,而采用白虎湯治疗,效果很好,大大提高了治愈率。翌年北京又流行了乙脑,又用白虎湯治疗,效果就不好。于是请老中医辨证,认为是湿重于热,改用化湿湯方,效果又有提高。为什么先用白虎湯很好后来又不灵了呢?主要是人与环境关系至为密切,病、舌、脉象也因当时的气候、环境、病邪相应地发生了变化。不掌握气候、地理、病邪的变化,不通过四诊,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一成不变地对一个病就使用一个方剂是不行的。北方有一个哮喘病人.每发作时服小青龙湯即可治愈,后来出差到南方,由于舟车劳顿,哮喘复发,服小青龙湯不见效,而请当地中医看病,通过四诊辨证,认为脉有虚象,改用补气健脾方药,哮喘乃止。 以上例子均说明四诊时必须注意到当时的气候、地理环境、病因变化的情况。 中医注意在共性中抓个性。一例肠梗阻病人,经治两天无效,第三天肠鸣音消失,中西医会诊,多数医生认为应当手术治疗。但是我们在四诊中发现病人厚腻的舌苔中间有一块剥掉.而且萌生了新苔,所以判断病势已有转机,不是恶化。后用大承气湯一剂灌肠而解除梗阻。一例冠心病并心房纤颤的病人,经用西药、高压氧舱等多种方法治疗,不能控制。四诊中发现病人舌苔厚腻,并呈酱油色,我们认为是痰盛,经用除痰法治疗,病情好转,酱色舌苔亦退去。以上两例说明只注意到肠梗阻和冠心病一般诊断规律是不够的,还要在共性中找出每一病证的个性,抓住有意义的四诊变化,才能给正确的辨证论治提供有力的依据。 中西医结合比较有突出成就的是针麻。近年有些科研单位认为阴虚阳亢的病人,针麻效果往往不佳。但我们认为如能运用四诊进一步辨证,给予适当的处理,便可使针麻效果提高。如一例准备手术的溃疡病患者,术前预测,鉴定属于针麻效果不佳的病例。我们运用四诊辨证,认为患者属肝胃不和,肝阳偏亢之证,乃于术前两天,每天给予针刺一次,针太冲以泻肝,针足三里以和胃。经过这样处理后,针麻的效果甚佳。可见,四诊辨证在中西医结合科学研究中的重要意义。 中医有一个独特的认识疾病的理论体系,“四诊”就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把它批判地继承下来,这是创造我国统一的新医学新药学所不可缺少的。 中医急诊术必须抢救 解放后,党中央制定了中医政策,使已处于奄奄一息的中医学复苏了。但由于种种原因,中医学并未达到党和人民所要求的那样发展壮大,中医事业30年来有发展,有成绩,但不够理想,并隐伏着危机。例如,由于多种原因,造成有人认为中医只能治疗慢性病,不能治急症的错觉,中医急诊术也日趋衰退。这一问题值得我们重视,特此呼吁。 必须抢救中医学 解放以前,由于西医人数很少,医院更少,大量的医疗工作,包括抢救严重病人的工作,都是由中医承担的;因此广大的中医都各有其急诊之经验,各有所长,只是没有条件总结与交流。有少数人把理论与经验总结下来,那只是沧海一粟。大量的东西在中医或群众手里。解放后,西医迅猛发展,西医院大量建立(这是好事),又实行了公费医疗,就诊的人数很多;而50年代的中医,则参加全民机构工作者甚少。这样大量的急诊工作,便转到西医方面来了。现在全国中医病床只有5万张左右,其中大部分是既用中药又用西药的,而西医病床约有200万张,中医治疗急诊的发展前途可想而知。那些在解放初期有急诊经验的中医, 当时都已在中年以上了(临解放时因眼看中医没有前途,所以青年中医极少);30年来受自然规律的淘汰,人数日趋减少,加上30年来失去抢救病人的阵地,技术也不能提高。因此在一般人心目中,造成中医不能治急症的印象。再加上中药急救常用的丸散,如至宝丹、紫雪丹、牛黄丸之类药常缺不齐,束缚住手脚,这就是当前中医学术与治疗急症的现实。这不单是个技术与科学的问题。因此,邓老认为要想解决中医抢救危重病人问题,必先从解决和抢救中医学术入手。 抢救中医学术的几点意见: 1.文献的搜集整理、研究提高。例如颠簸疗法,治疗急腹症肠扭转,这是中西医结合成果之一。查晋代葛洪《肘后备急方·治卒腹痛第九》曾有:“ ⋯⋯使病人伏卧,一人跨上,两手抄其腹,令病人自纵重,轻举抄之,令去床三尺许,便放之。如此二七度止,拈取其脊骨皮,深取痛引之,从龟尾至项乃止,未愈更为之。”这不就是颠簸疗法加捏脊法吗?捏脊也能治急腹痛,特别是胃肠痉挛性的疼痛。又如我们曾用《幼科铁镜》十三燋火急救一例婴儿破伤风,火燋二次,加服蝉蜕、僵蚕、全蝎等药而愈。又如我院张景述老师采用《疡医大全》方法治疗误吞铁钉之婴儿成功。由此可见,祖国医学在急救学上是有宝贵的经验的。 因此,必须有人去做这方面的文献整理研究工作。若论世界分工,这一工作,非我其谁?这项工作是十分艰巨的,但将来的成就也是非同一般的。一方面挖掘文献资料,一方面去验证,一定能出成果。 2.民间采风。例如广东民间用针“四缝穴”治疗疳积腹痛,现在用治蛔虫团梗阻,疗效很好。农村过去治腹痛,多用量米的竹筒拔火罐,不知治愈了多少急腹痛病人。邓老的祖母(农民)用铜钱蘸油在灯火上烧热放指甲上,把邓老小时候的指甲下化脓治好了;虽然当时很痛,但一次治愈。又如腮腺炎的“灯火疗法”等等,不一一列举。 3.向老中医学习。这是抢救的主要方面,因为比较现成,并且可以共同研究进一步提高。如“拔正疗法”,就是源于中医的推拿复位术,经过用解剖学等知识总结和提高,使此法得以推广开来。又如,当时邓老所在医院和解放军157医院合搞科研期间,曾用威灵仙煎水频频呷服治愈了一鱼骨鲠病人。此事让该院的一位五官科主任知道后,他搞了多例的临床验证:遇到骨鲠的病人,先让其吞下钡剂棉球,然后用X线透视拍片,确定骨鲠位置,继而用上法对病人进行治疗。每隔一段时间,给病人拍片一次,观察骨头下移情况。结果证实了威灵仙治疗骨鲠的疗效,并进一步研究指出,威灵仙治疗骨鲠的机理并不是在于软化了骨头,而是在于松弛了食道的平滑肌致使骨鲠得以排除。他用此法治疗了155例,治愈率达88.8% ,并在市内作了学术报告,颇引起重视。又如,使用中医方法抢救中毒患者,也是很值得挖掘和推广的。邓老与毛海云同志一起曾经使用先食鸡蛋黄后用盐水探吐,继而服食绿豆糖粥一法,抢救了一位口服DDT自杀在床上呼号打滚的患者。又如,1963年7月间,一化工厂青工因误吸入高出安全浓度22倍的砷化氢气体出现中毒,被送进某医院进行抢救。当时病人头昏,胸闷,恶心,肾区隐痛,四肢发麻,全身出现皮疹和黄疸,除当天排过一次50毫升红茶样小便,后小便点滴全无。经用西医各种解毒利尿措施,还不能排尿,继而迅速出现全身性浮肿和腹水。5天后,全身浮肿竟比原来胀大1倍,经过二次“人工肾”处理后,尿毒症有所缓和,但小便癃闭10多天还是不通,仍然未能度过难关,乃请张景述老中医会诊参加抢救,张老认为此证为气血两燔,瘀热蕴积,通利小便为至关重要。于是嘱先用生车前草90克,生苡仁90克,白糖适量,煎水作茶频服,以通瘀利尿排毒,接着拟清瘟败毒饮一方以清热毒,加桃仁、藏红花、三七末、大黄、茅根、旱莲草、丹皮以活血祛瘀。中药服后,病人小便即日改善,排出血样小便约300毫升,继服前药,小便顺利排出至1000多毫升,酸中毒症状得到解除,全身浮肿、黄疸逐渐消退。此时,主管医生误以为全是“人工肾”起作用,便停用中药2天,病人小便又复不通,其他严重症状复现,乃再请会诊。在张老的治疗下,病人终于救活过来。 另例:1961年某山区公社有一批社员因误吃山荔枝中毒197人,主要症状是剧烈呕吐、腹痛、腹泻。当时在场参加抢救的是解放军157医院老军医黄锐尚主任和两名医护人员。他们考虑如果采用洗胃、导泻、输液、注射抗胆碱药物等治疗,当时当地人力、药物、急救器材都无法解决,故采用中医中药方法处理。因认为甘草能解百毒,便拟订这样一个治疗方案:乃予每例生甘草10克,加水120毫升,煮沸半小时为首次煎剂;再煎一次,两次煎剂混合后,每次服60~70毫升。并发动健康社员给药,伴有发热症状者加黄连粉2分冲服;脱水较重者5例,加静脉输液。经过48小时治疗,全部病员治愈;绝大部分病员于3~4小时(服药3次)后,消化道症状已消失。他们还在1968年间的一次巡回医疗中,运用此法救治了200余人因吃了不洁烧鸭而引起的食物中毒,没有1例死亡。从上述事例来看,中医中药救治危重急症的疗法既能解决问题。又简单易行,符合简验便廉的原则。 4.中药问题要解决。由于中药管理近30年来交给商业部门管理,把治病救人的工具当作针线手帕来卖,害得我们中医好苦!中药品种真伪混杂,既不能定性,也不能定量。中药材的质量,也大大不如过去了。中药问题很多,这个问题不解决,急诊除了针灸按摩之外,没有好的药物,用什么呢?传统的都没有,哪里能谈中药剂型的改革呢?广东一位农村医生用通关散(皂角、细辛)做成蜜煎导,治愈一例等着开刀的肠梗阻患儿。可见并不是旧的剂型不能救急,恢复旧的,创造新的剂型实为当务之急。 应该看到中医治疗急症的宝贵经验其未知数,比之已知数不知大多少倍,因为中医几千年来的成就,一直未经系统而全面的整理之故。若从继承与发扬论中医,则目前最急迫者乃是继承问题,当然继承与发扬是辩证关系,光有继承,没有发扬,中医之生命即将停止;但没有继承只追求发扬,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任令这一伟大宝库埋没下去,则是我们这代人(特别是搞中医工作的人)的罪过,将受到子孙后代的唾骂与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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