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鹊诊断赵简子,医生参与大事件 曹东义 河北省中医药科学院 ! J3 J( w$ h# i
司马迁记载扁鹊为赵简子治病,其资料来源于赵国的史书,事件的前因后果可考可证。只是要说清这件事情,破费周折,因为其牵扯的事件很复杂,是一个大背景下的历史事件,也是中国历史由春秋步入战国的起因。 把扁鹊诊赵简子的历史事件挖掘出来,让《史记》的记载拂去历史尘埃,把开创医学历史的宗师扁鹊还原为一个具体的历史人物,把中医学之中先秦医学史弄清楚,为探索中医学理论体系的形成,提供史实依据。这是我们的追求,也是我们的责任所在。 1、赵简子的昏迷很蹊跷在漫长的历史上,有很多帝王、君侯患病,或者死亡,大多不见于史书记载。赵简子当时不过是晋国的六卿之一,他的病按说不应该记载于史书之中。但是,很反常,“扁鹊诊赵简子”不仅详细地记载于《史记·赵世家》之中,而且整个事件扑朔迷离,充满了天帝与神怪的影子,是古代版的历史传奇。 《史记·赵世家》说: 赵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医扁鹊视之,出,董安于问。扁鹊曰:“血脉治也,而何怪!在昔秦缪公尝如此,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以久者,適有学也。帝告我:“晋国将大乱,五世不安;其後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公孙支书而藏之,秦谶於是出矣。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败秦师於殽而归纵淫,此子之所闻。今主君之疾与之同,不出三日疾必间,间必有言也。” 居二日半,简子寤。语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於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人心。有一熊欲来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又有一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吾见兒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於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今余思虞舜之勋,適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 董安于受言而书藏之。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 《史记》记载的文字,“世家”在书的前面,而“传记”在书的后边。记载“扁鹊诊赵简子”的事迹,先记载于《史记·赵世家》已如上,当然话到这里还没结束,后边还有更多的故事来演绎,因此“扁鹊诊赵简子”的故事就有了重大的“政治意义”。在《史记·扁鹊传》之中也有与上边相似的文字,但是简略了一些,故事经过基本相同。《史记·扁鹊传》说: 当晋昭公时,诸大夫彊而公族弱,赵简子为大夫,专国事。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於是召扁鹊。扁鹊入视病,出,董安于问扁鹊。 《扁鹊传》以下的记载,与《赵世家》基本相同,是“一事而两见”,采用的是相同的资料,而前因后果不一样,用意不同。 对于司马迁的《史记·赵世家》,西汉年间大学者扬雄在《法言》里就提出了疑问:“或问:《赵世(家)》多神,何也?曰:神怪茫茫,若存若亡,圣人漫云。”他认为作为历史学家的司马迁,其一贯学风在《史记》的体现是“实录”,不应该记录这些神怪故事。其实,神怪故事往往是历史事件曲折的反应,而不是向壁凭空虚造。赵简子怪病的重大历史意义,扬雄没有发现。因为他对历史的了解不如司马迁深刻,所以他难以理解具有“一字之褒贬”功夫的史学家司马迁为什么要在《赵史》之中记载这样的故事。而且,《赵世家》这样的“严肃政治书”,不止一次地记载如此之类的“神怪故事”,比如此后赵襄子得到霍泰山神灵赐予的“竹书”神符之类。如果透过历史表层,看其背后复杂的政治形势,大家就很好理解了:这都是险恶的政治形势逼出来的,是不得已而为之,绝对不是闲来无事,编个故事解解闷儿。 王充在《论衡·纪妖篇》里,也收录了《史记·赵世家》这段故事。王充指出,这不是真实的事情,而是虚幻的梦境,不是真实的历史事件。所以他说:“是皆妖也。”但是他识破荒诞故事的理由并不高明,他说,人间的帝王,其使者锦衣玉带,非常气派,上天的使者怎么会是一个普通民众的打扮呢?因此,他说:“天地之官同,则其使者亦宜钧。官同人异者,未可然也。” 其实,“扁鹊诊赵简子”所以被记载于史书之中,是因为这件事关系到晋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的政治事变。这个历史事件,是由赵简子不请示晋国国君就杀了邯郸赵午而引发了内乱,被孔夫子称为“赵鞅入于晋阳以叛”。 赵鞅就是赵简子的名字,“赵简子”是赵鞅死后的谥号。历史上的晋阳,就是现在的太原市。 根据《左传·定公十三年》记载,赵简子在公元前497年前后,惹出来一场麻烦,几乎导致灭顶之灾。那是他成为正卿之后,日益独断专行,飞横跋扈引起来的。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赵简子在和卫国的战争中,获得有利的战果,战败的卫国进贡给他三百家人口,他当时把这些人放在了邯郸城里,叫他的同族人赵午看管。他在《左传·定公十三年》也就是公元前497年,告诉赵午说,想把这三百家人口,迁到他的根据地晋阳去。赵午当面答应得很痛快,但是回到邯郸和家族里的人们一说,大家都不同意。他们说:“卫国把战俘三百家放在邯郸,是因为邯郸距离卫国很近,在这里可以与家乡的人互相联系、照应。现在,我们把这三百家人迁到遥远的晋阳去,断了卫国人与这三百家的联系,卫国人肯定不干,将会与我们结仇,这是很不利的。不如这样,我们先攻打一下齐国,与齐国挑起战争,齐国来进攻我们,我们再借口邯郸不安全,把卫国的三百家战俘迁到晋阳,这样就能曲线救国,避免卫国的仇恨。”赵午听了觉得有理,就依从了父老乡亲的建议,这一下却触怒了赵简子。 赵简子认为赵午等人,不过是找借口,不愿意把三百家战俘送到晋阳,滞留在邯郸,成了他们的战利品。所以赵简子就把赵午召来,囚禁到晋阳。 赵午来到赵简子的驻地,要觐见赵简子。赵简子传出令来:“让他们先放下武器,再进来!” 赵简子与赵午本来是同族,这时却用这样的方式接见,赵午的随从涉宾不肯这样做,赵简子的左右卫士强行缴了他们的械。赵午等人据理力争,绝不认错。赵简子盛怒之下,把赵午杀死。并且派出使者,快马去告诉邯郸人说:“我就是要赵午的命,他竟敢不听我的命令!你们这些赵家的后人,谁接任他的职务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不能违抗我的命令!” 赵简子的霸道做派,终于引起了赵午儿子的反抗。赵稷起兵反叛,他在邯郸起兵,得到了晋国六卿之中的范氏、中行氏的支持。赵简子惹火烧身,一场大难即将临头。 那么,这个霸气十足的赵简子,他是何许人也? 赵简子(?—前476年),是中国春秋时期晋国赵氏的主君,原名赵鞅,又名志父,五十岁之后被称为赵孟。他是《赵氏孤儿》中的孤儿赵武之孙,公元前525年走上政坛,后来逐步成为晋国的正卿、执政官。 随着世卿世禄制度的发展,周代的宗法制逐步走向崩塌,从西周“礼乐征伐,自天子出”,逐步发展到“公室弱而卿族强”。晋国也从晋文公时代“胥、籍、狐、箕、栾、郤、柏、先、羊舌、董、韩,实掌近官”,逐渐步入晋平公时代“栾、郤、胥、原、狐、续、庆、伯,降在皂隶”的政治格局。春秋五霸的晋国,其沧桑巨变令人唏嘘不已,同时也让世人领略到国家卿族政治斗争的血腥与残忍。 赵简子的青少年时代,处于晋国平公、昭公年间,当时,晋国内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些原来地位显赫的旧贵族正在退出历史舞台,逐渐被赵、韩、魏、智、范、中行六家所取代,形成异姓大夫专权的局面。六卿相互之间围绕晋国统治大权和土地也展开了激烈地明争暗斗,矛盾十分尖锐。赵氏家族曾一度凌驾于众卿之上,但自“下宫之难”后,实力大为衰弱,直到赵简子的父亲景叔继位,其势力仍不及范氏、中行氏。 所谓“下宫之难”是一个著名的历史故事,它是元曲《赵氏孤儿》的蓝本。 赵简子的曾祖父叫赵盾,当年做晋国的执政官,他对昏庸无道的晋灵公进谏无效,反而受到打击和迫害,就打算逃亡到国外去避难。 《左传》说: 晋灵公不君:厚敛以雕墙;从台上弹人,而观其辟丸也;宰夫肠熊蹯不熟,杀之,置诸畚,使妇人载以过朝。赵盾、士季见其手,问其故,而患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会请先,不入则子继之。”三进,及溜,而后视之。曰:“吾知所过矣,将改之。”稽首而对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夫如是,则能补过者鲜矣。君能有终,则社稷之固也,岂唯群臣赖之。又曰:‘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能补过也。君能补过,兖不废矣。”犹不改。宣子骤谏,公患之,使锄麑贼之。晨往,寝门辟矣,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叹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触槐而死。秋九月,晋侯饮赵盾酒,伏甲将攻之。其右提弥明知之,趋登曰:“臣侍君宴,过三爵,非礼也。”遂扶以下,公嗾夫獒焉。明搏而杀之。盾曰:“弃人用犬,虽猛何为。”斗且出,提弥明死之。 赵盾在晋国的日子不好过了,他进谏不但没起到效果,反而惹来杀身之祸,只好外逃避难。在赵盾还没有逃出国境的时候,他的同族“赵穿弑灵公而立襄公弟黑臀,是为成公。赵盾复反,任国政。君子讥盾:‘为正卿,亡不出境,反不讨贼’,故太史书曰:‘赵盾弑其君’。晋景公时而赵盾卒,谥为宣孟,子朔嗣。” 赵盾从一个被迫害的忠臣,逐渐沦为“入不讨贼”的罪臣,他的后代因此而遭殃。赵盾死后,他的儿子赵朔在朝为官,主管下军,与楚庄王在黄河上大战,立了大功,娶晋成公的女儿为妻,是当朝国君晋景公的姑父。 这样的政治背景,也不能避免政治灾难。《史记·赵世家》说:“晋景公之三年,大夫屠岸贾欲诛赵氏。”这个屠岸贾,是昏君晋灵公宠臣,到了晋景公的时期,他升职为“司寇”,主管审判罪人。一旦权在手,就把令来行。他“将作难,乃治灵公之贼以致赵盾”,追究弑君之罪,要为晋灵公报仇雪恨。因此,他遍告诸将说:赵盾虽不知道赵穿要杀晋灵公,但他是乱臣贼子之首。“以臣弑君,子孙在朝,何以惩罪?请诛之。”韩厥曰:“灵公遇贼,赵盾在外,吾先君以为无罪,故不诛。今诸君将诛其後,是非先君之意而今妄诛。妄诛谓之乱。臣有大事而君不闻,是无君也。”屠岸贾不听。 韩厥把这个不幸的情况告诉赵朔,让他“趣亡”,逃到国外去避难。赵朔不肯走,他对韩厥说:“子必不绝赵祀,朔死不恨。”韩厥一看,赵朔这个人竟然如此,固执的很可爱,就许诺他金立保全赵家,因此他“称疾不出”。屠岸贾煞有介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因此“不请而擅与诸将攻赵氏於下宫,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皆灭其族。” 杀了这一大堆赵家的人,屠岸贾还不解恨,他要“斩草除根”。当时,赵朔的妻子,也就是晋景公的姑母即将临产,她逃到宫里躲避杀戮,生下了一个男儿,也就是孤儿赵武。屠岸贾听说之后,带着人就到宫里搜查。 《史记·赵世家》说: 赵朔妻成公姊,有遗腹,走公宫匿。赵朔客曰公孙杵臼,杵臼谓朔友人程婴曰:“胡不死?”程婴曰:“朔之妇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无何,而朔妇免身,生男。屠岸贾闻之,索於宫中。夫人置兒绔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即不灭,若无声。”及索,兒竟无声。已脱,程婴谓公孙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後必且复索之,柰何?”公孙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程婴曰:“死易,立孤难耳。”公孙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彊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乃二人谋取他人婴兒负之,衣以文葆,匿山中。程婴出,谬谓诸将军曰:“婴不肖,不能立赵孤。谁能与我千金,吾告赵氏孤处。”诸将皆喜,许之,发师随程婴攻公孙杵臼。杵臼谬曰:“小人哉程婴!昔下宫之难不能死,与我谋匿赵氏孤兒,今又卖我。纵不能立,而忍卖之乎!”抱兒呼曰:“天乎天乎!赵氏孤兒何罪?请活之,独杀杵臼可也。”诸将不许,遂杀杵臼与孤兒。诸将以为赵氏孤兒良已死,皆喜。然赵氏真孤乃反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居十五年,晋景公疾,卜之,大业之後不遂者为祟。景公问韩厥,厥知赵孤在,乃曰:“大业之後在晋绝祀者,其赵氏乎?夫自中衍者皆嬴姓也。中衍人面鸟噣,降佐殷帝大戊,及周天子,皆有明德。下及幽厉无道,而叔带去周適晋,事先君文侯,至于成公,世有立功,未尝绝祀。今吾君独灭赵宗,国人哀之,故见龟策。唯君图之。”景公问:“赵尚有後子孙乎?”韩厥具以实告。於是景公乃与韩厥谋立赵孤兒,召而匿之宫中。诸将入问疾,景公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赵孤名曰武。诸将不得已,乃曰:“昔下宫之难,屠岸贾为之,矫以君命,并命群臣。非然,孰敢作难!微君之疾,群臣固且请立赵後。今君有命,群臣之原也。”於是召赵武、程婴遍拜诸将,遂反与程婴、赵武攻屠岸贾,灭其族。复与赵武田邑如故。及赵武冠,为成人,程婴乃辞诸大夫,谓赵武曰:“昔下宫之难,皆能死。我非不能死,我思立赵氏之後。今赵武既立,为成人,复故位,我将下报赵宣孟与公孙杵臼。”赵武啼泣顿首固请,曰:“武原苦筋骨以报子至死,而子忍去我死乎!”程婴曰:“不可。彼以我为能成事,故先我死;今我不报,是以我事为不成。”遂自杀。赵武服齐衰三年,为之祭邑,春秋祠之,世世勿绝。 赵氏经历过这种生死存亡的大动荡,其衰弱的局面延续到赵简子继位初期。年仅20多岁的赵简子执政以后,在复兴赵氏宗室责任感的驱使下,励精图治,终于使赵氏东山再起。 在昭公二十九年(前513年),赵简子、荀寅占领汝滨,令晋国民众各出功力,炼铁铸刑鼎,倡导“法治”,使罪与非罪的标准明确并昭示于众,体现了社会进化的要求,成为新兴地主阶级夺取政权,确立封建制度的法理依据。 赵简子执政不久,赵、魏、韩、范、中行、知六卿,都在各自的封地内进行改革图强,都突破了“百步为亩”的旧经界,为兼并和夺取晋国的统治大权作准备。其中韩、赵、魏三家的政策各有优点,而尤以赵简子革新亩制,调整赋税的改革措施成效最为显著,“以百廿步为宽,以二百四十步为长”,为赵宗室的兴盛、强大和进一步发展奠定了稳固的基础。 在政治上,赵简子礼贤下士,选贤任能。他重用董安于、尹铎等名土,虚心纳谏,表彰敢于指出他错误的臣下周舍等人。 刘向《新序》曾记载过一个赵简子的故事:“昔者周舍事赵简子,立赵简子之门三日三夜。简子使人出,问之曰‘夫子将何以令我?’周舍曰:‘愿为谔谔之臣,墨笔操牍,随君之后,司君之过而书之。日有记也,月有效也,岁有得也。’简子悦之,与处。居无几何而周舍死,简子厚葬之。三年之后,与诸大夫饮,酒酣,简子泣。诸大夫起而出曰:‘臣有死罪,而不自知也。’简之曰:‘大夫反,无罪。昔者吾友周舍有言曰:“百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众人之唯唯,不如周舍之谔谔。昔纣昏昏而亡,武王谔谔而昌。自周舍之死后,吾未尝闻吾过也。故人君不闻其非,及闻而不改者亡,吾国其几于亡矣,是以泣也。’” 这说明赵简子是一个善于听从臣下建议,闻过则改、大有作为的人。 赵简子派尹铎治理晋阳,事先告诉他一定要拆除荀寅等人所筑的壁垒。尹铎到任却加固增修原有的壁垒。赵简子到晋阳,看到壁垒,一定要杀掉尹铎才入城。经人劝谏,指出增修壁垒的必要,赵简子反而“以免难之赏赏尹铎”。史称“简子由此能附赵邑而怀晋人”。 但是,赵简子杀了赵午之后,赵午的儿子赵稷、臣子涉宾“以邯郸叛”。并激化了六卿之间的矛盾,因为六卿之间的政治联姻盘根错节,相互关系十分复杂。
" y: t/ E' [% X4 b+ e, I0 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