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扁鹊研究的几大问题 曹东义 河北省中医药科学院 纵观古今有关扁鹊的研究,存在很多谜团。20多年之前,国医大师张灿玾曾经说“可以说,我们至今仍没有读懂《扁鹊传》。”有很多人,论述扁鹊,看的都是二手、三手资料,没有深入辨析有关史料,所以提出了很多互相矛盾的说法,呈现出很多混乱。因此,很有必要借这次大会,通过讨论澄清一些疑问。 我希望就扁鹊的有关问题,首先澄清几个问题:扁鹊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扁鹊是哪个时代的人?扁鹊脉学有何特点? 一、扁鹊不是一群人,而是一个人 有的专家认为扁鹊不是一个人,是很多先秦、甚至是汉代众多医家的统称,看上去似乎“很公允”,其实是误认为所有记载扁鹊的资料都是真实可信的,因此,才会有这样的结论。 “一群扁鹊”的观点,就把真实的扁鹊虚拟化,这是不应该的。 扁鹊是先秦时期最有名的医学家,他的故事很多人津津乐道。但是,高度知名之后,他的事迹越传越玄,离奇的程度一般人难以想象。 《列子·汤问篇》说,扁鹊为赵齐婴与鲁公扈“互换心脏”。两个互换了心脏的人,因为“心主神明”所以很“自然”地互换了身体和面孔。但是,当他们回“自己”家时遇到了麻烦,其妻子儿女都不承认这个新面孔,就一起到扁鹊那里去“要说法”。两家人经过扁鹊“心主神明”的解释,都接受了换心之后,必然随之改换面孔、躯体的事实,大家高兴而去,闹出来一个人间大喜剧。 细想一下,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假如扁鹊做过互换心脏的手术,必然留下刀口疤痕作证据,也就不用再找扁鹊去说明了;按现代医学的理解,即使换了心脏,也不可能换了思想,找扁鹊也不会有《列子》记载的结果。所以,此事与愚公移山一样,只是一个寓言故事,不可据以为真。 认为扁鹊生于战国末期的许多学者,其立论的根据大多是《战国策·秦策》所载的“医扁鹊见秦武王”。 原文说:“扁鹊见秦武王,武王示之病,扁鹊请除。左右曰:‘君之病,在耳之前,目下之,除之未必已也,将使耳不聪,目不明。’君以告扁鹊。扁鹊怒而投其石曰:‘君与知之者谋之,而与不知者败之,使此知秦国之政也,则君一举而亡国矣!’”这是一段有很多疑问的“问题资料”,需要辨别、考证才能定取舍。 秦武王名叫嬴荡,生于公元前328年,公元前311年即位。他身高体壮,勇力超人,重武好战,常以斗力为乐。凡是勇力过人者,他都提拔为将,置于身边。乌获、任鄙靠勇猛获任大将,齐国的孟贲也因此投奔到秦武王殿下,充任将军。公元前307年,秦国攻破周都洛阳,秦武王进入周室,见到九鼎而大喜,与孟贲比赛举鼎,乐极生悲,“绝髌而死”。 扁鹊见秦武王的故事,出于策士编造,而不是记载于史官,其可信度是很有疑问的,因为策士们经常编故事进行游说。这则故事之所以不可信,关键是称谓有问题,据王力先生《古代汉语》考证,战国时期诸侯纷纷自称为王,不再用公侯的称呼了。这时无论是诸侯的臣下,还是来到该国的客人,都会奉承诸侯,称其为“王”,或者称其为“大王”,而不可能再当面称其为“君”。如果谁坚持称诸侯为“君”,则有犯“轻君罪”的嫌疑。 在秦武王之前,他父亲已经称王,即秦惠王。“医扁鹊见秦武王”的故事里,无论是扁鹊,还是秦武王的左右近臣,都当面称他为“君”,而不是称秦武王为“王”,或“大王”。李伯聪先生《扁鹊与扁鹊学派研究》一书认为,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真实地发生在秦国的武王时代的,这是严重不符合历史事实情节的重大疑点。 再有,“医扁鹊见秦武王”的主旨,不是说扁鹊的医术如何,而是说秦武王不能知人善任,这与“甘茂攻宜阳”的历史过程如出一辙。故事说扁鹊“怒而投其石”,既不符合扁鹊的身份,也不符合扁鹊的性格和一贯做派;“君一举而亡国”的语言不太可能出于扁鹊之口;《韩非子》一书称“闻古扁鹊之治甚病,以刀刺骨”,可见“古扁鹊”不是战国末期之人。 战国时期的《鹖冠子》里,记载魏文侯问扁鹊,说他兄弟三人之中谁的医术高明,扁鹊说:“长兄最善,中兄次之,扁鹊最为下”。这段记载,虽然有“治未病”的深刻含义,但是也像一个附会出来的故事,而不像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 魏晋时期,杨泉的《物理论》说,扁鹊用激怒的方法治疗赵简子的病,赵简子痊愈之后,不仅不感谢扁鹊,而且盛怒之下“以戟追杀之”。这个记载,显然是杨泉记忆有误,把文挚激怒齐闵王的事,“移花接木”按在了扁鹊的头上。 《韩非子·喻老》说“医扁鹊见蔡桓侯”,司马迁以及后来的人都说是“扁鹊望齐桓公”;韩婴《韩诗外传》和司马迁《扁鹊传》都说“扁鹊诊治虢太子”,刘向却说诊治的是“赵太子尸厥”。 应该如何看待这些众说纷纭的历史记载?这需要有正确的研究方法。 司马迁认为,扁鹊本名秦越人,是一个具体的历史人物,其生其死皆有据可考,其学医、行医、学术成就都很明确,因此,《史记·扁鹊仓公列传》说:“扁鹊名闻天下”,“至今天下言脉者,由扁鹊也。”因此,为中医学开辟道路、集大成的宗师,是扁鹊,而不是传说之中的黄帝、岐伯,所以司马迁说:“扁鹊言医,为方者宗,守数精明,后世脩序,弗能易也。”《汉书·艺文志》虽然有“医经七家”,其实只有三个人,除了扁鹊《内经》《外经》占两家之外,黄帝两家出于托名,白氏失考,我们能够追溯的史实人物,就只剩下扁鹊了。 司马迁在写《史记》的时候,对于有把握的信史人物就实写,对于没有把握认定的人,比如老子的生平,常使用“莫知其然否”的求实笔法。对于传说之中的长桑君,司马迁说他“忽然不见,殆非人也”。 司马迁《史记·扁鹊传》说扁鹊是一个人,班固《汉书·古今人物表》列述了2000名先秦人物,把扁鹊列为春秋末期人,与赵简子、孔夫子是同时代人。汉代最有名的两个历史学家,都认为他生活于孔夫子、赵简子时代。有关史料的详细考证,可以参见曹东义主编的《神医扁鹊之谜》一书。 二、扁鹊生于春秋末期可考可证 在《史记》里,扁鹊的事迹首先见于《赵世家》,这些记载得之于《虞氏春秋》等赵国史书。扁鹊诊赵简子之所以被记载于《赵世家》,不是因为扁鹊医术高,也不是因为赵简子的病情重,而是因为这是一个重要的历史事件,它影响了中国古代的历史200多年,是从春秋转化到战国的重大事件。 以往学者不采信“扁鹊诊赵简子”的历史记载,是因为其中有一些“迷信”活动,属于“封建糟粕”,因此已故著名医史学家何爱华先生主张“应该从秦越人的事迹之中,坚决予以清除出去”。其实,这样做的理由并不成立。 现行的《医古文教材》在选用《史记》扁鹊诊赵简子史料时,做了很多文字删节,删去了看似“封建糟粕”的内容,只保留了“血脉治也,尔何怪。昔秦缪公嘗如此,七日而寤,今主君之病与之同,不出三日必间。”这种缩写,固然保留了历史故事的精华,但是也掩盖了历史事件的真实性。 根据《左传》和《史记·赵世家》的有关记载,“扁鹊诊赵简子”牵涉到一次重大的历史事件,甚至说这个事件是一个著名的“历史阴谋”。早在西汉的扬雄,在他的《法言》里就提出过疑问:“或问,《赵世(家)》多神何也?曰:神怪茫茫,若存若亡,圣人漫云。”东汉王充的《论衡》中,也有类似的疑问。 其实,这件事情的原委是,赵简子杀了同族的邯郸士大夫赵午,引发了晋国六卿之间的兼并战争,有一些势力联合起来要消灭赵简子,他就和谋臣董安于策划了这个政治阴谋。也就是要利用“扁鹊诊赵简子”的真实事件,再“添油加醋”写几句上帝让赵简子平定叛乱的嘱托。后来的史官就记成了一段修改后的文字:在赵简子“昏迷不醒”的几天里,天帝在梦里告诉赵简子“晋国且有大难,主君首之”。天帝交给赵简子几只利箭,让他射杀了以熊和罴为图腾的范氏和中行氏,“替天行道”取得兼并战争的胜利。 整个事件之中,扁鹊对于这个“政治阴谋”并不知情。他被人招进宫来,进入内室诊断赵简子的病情,完全是按照别人的要求去做的“执业行为”。他所看到的情况是,尽管对外宣称“五日昏迷不知人”的赵简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但是赵简子脉搏调匀,尺肤不热,呼吸匀畅,肢体不僵。所以,扁鹊能够断定他“不出三日必间”。“装病”的赵简子,也必然会在扁鹊的预期之内醒来。至于赵简子在“昏迷”的时候,是否见过天帝,或者天帝说过什么,扁鹊既不知情,也无历史责任,他只是被人利用的一个“道具”而已。 通过“扁鹊诊赵简子”这件事,既成就了赵简子的政治阴谋,也传扬了扁鹊高明医术的声望。赵简子事后“赐扁鹊田四万亩”,符合赵简子的身份和当时的惯例,扁鹊受之无愧,不属于“共谋分赃”。 “扁鹊诊赵简子”这段记载,被收录在赵氏的史册里,并且作为经典故事不断被人传诵。同时这个“历史记录”,也经常被人拿出来修改一下,以有利于修改历史的人。根据《史记·赵世家》的记载来看,赵简子的继承人赵襄子修改过这段记载,赵简子的“七世孙”赵武灵王也修改过这个故事,把有利于自己的内容补添上去。因此,这段文字流传到司马迁写《史记·扁鹊传》的时候,已经成了反复修改、增补之后的“百纳版”的老故事了。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认定扁鹊的生活年代。 赵简子生活的时代,还有虢国被灭亡之后的遗民,他们居住的城市,仍然叫“虢”,可以是世袭的,继承人叫世子,或者叫太子。《左传》说,昭公元(公元前541)年,11国要员“会于虢”;昭公七(公元前535)年,“齐侯次于虢”。因此,扁鹊治虢太子尸厥,不是发生在虢国灭亡之前。 《史记·扁鹊传》,这些文字是司马迁取材于各种记载,考证之后的事实叙述。当然,司马迁对于扁鹊这个具体人物的描写,以及对于扁鹊诊治患者的“背景描写”,在程度上是有所不同的。这就像我们看电影,如果描写运动中的人物,背景往往是模糊的;假如背景是清晰的,那么人物就有可能是模糊的。司马迁为了让主要人物清晰,作为扁鹊背景的患者,相对而言有所模糊。 很多人不善于读《史记》,认为《扁鹊传》里的患者都是真实的,只有扁鹊不真实:在空间上横跨秦越,在时间上从春秋到战国,甚至说黄帝时代就有扁鹊,所有好医生都可以叫扁鹊,或者“扁鹊就是砭石的代称”,不是具体哪个人。这样以来,具体、真实的医学家扁鹊就被虚拟化了,成了子虚乌有的传说。这是从唐代之后就有的“疑古论”,它在扁鹊周围形成了浓厚的雾霾,因为“误读”而造成了很多谜团,给有关研究设置了障碍,也虚化了中医的历史。 但是,只要认真辨别史料,就可以考证扁鹊的生平事迹,他与孔夫子一起生活在春秋末期。也就是说,在老子说“道”,孔子谈“儒”的时候,扁鹊建立了中医的学术体系。 “道”是老子创立的元概念,春秋末期,周朝的史官老聃写成了《道德经》,全书加上标点符号只有6000多字,其中使用“道”字竟多达70多处,而且把它赋予了全新的含义。老子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道”字的本意是行走的道路,后世也可以引申为讲话的“说”。老子追溯世界的本源,把天地未分的“先天混沌”状态,表述为万物的开始,是不断运动,不断变化的一个巨大的存在物,它没有名,没有字,老子发挥原创思维,“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也就是说,古老的“道”字,在老子的知识体系里,有了不同寻常的新含义,“道”成了囊括时空的哲学概念。 老子创新“道”这个字的含义,可以从《诗经》得到证明,也可以从《周易》经传的文字使用上的差别得到合理解释。 《诗经》里用“道”字30多处,都是道路与说话的意思,没有老子所说的“道本原、大道理”的引申含义。 《周易》的卦辞、爻辞里,“道”的含义还是道路,而解释《周易》的象辞、彖辞、系辞、说卦传、序卦传等“十翼”之中,使用了“道”字100多处,都是借用老子命名的新含义。这个现象的出现,与孔夫子“五十而学《易》,韦编三绝”,解释《周易》有关系。 孔夫子问道于老子,传承其学 先秦不同学术流派的宗师之间,可以互有学术交流,老子追朔世界的本源,把“有物混成”,天地未开的自然存在称之为“道”,创立了道家学说。孔夫子问道于老子,并把“道”作为一个基本学术概念,进行了广泛的应用。 《论语》之中使用“道”达80多处,孔子很赞赏道的理论,说自己“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甚至说“朝闻道夕死可也”,又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可见道家思想对儒家影响是非常广泛而深刻的。 不仅孔夫子本人重视道,说“吾道一以贯之”,他还教育弟子们要重视道的修养:“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孔子教导南容说:“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并把兄长的女儿嫁给他为妻。 当然,也有的弟子对于孔夫子谈论的这个道,不太理解。子贡就说过:“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也有学生虽然闻其道,而不行其道,冉求就说:“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对于这种认识,孔子加以批评和引导,他说:“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汝画。” 孔子把老子说的“大道”,引入做人的标准上,分小人和君子之道,他告诉子产说:“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孔夫子的弟子们受其影响,也不断地传播道学的新思想。他的弟子有子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又说:“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曾子生病的时候,孟敬子前来问候,曾子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悖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孔子身边的人谈论他这个老师,也用道做说辞:“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经过孔夫子师生的大力推广,老子关于道的学说很快就传播开了。 扁鹊医学理论,讲阴阳不谈道 无论是《史记·扁鹊传》,还是其他秦汉时期有关扁鹊的记载,以及《脉经》所引用的扁鹊著作,都未见扁鹊使用“道”论述医理,而是借用人与天地为一体的整体观,以及阴阳学说,或五行的观点,来讲述医学的道理。 扁鹊说:“脉,平旦曰太阳,日中曰阳明,晡时曰少阳,黄昏曰少阴,夜半曰太阴,鸡鸣曰厥阴,是三阴三阳时也。”阴阳是古人关于世界的基本看法,是根本的世界观,天地之间万事万物离不开阴阳,人体更是如此。 《脉经·扁鹊脉法》说:“人一息脉二至谓平脉,体形无苦。人一息脉三至谓病脉。一息四至谓痹者,脱脉气,其眼睛青者,死。人一息脉五至以上,死,不可治也。声息病,脉来动,取极五至,病有六、七至也。”又说:“平和之气,不缓不急,不滑不涩,不存不亡,不短不长,不俯不仰,不从不横,此谓平脉,紧受如此,身无苦也。” 扁鹊把诊脉看作了解内在脏腑、气血、阴阳状况的手段,因此,能够“尽见五脏症结”,他论述虢太子尸厥病机的时候,主要使用阴阳表里气血循环的理论,也说到了三焦、胃、膀胱、兰藏、五脏之腧,提到脉、络、经,诊病的方法提到“切脉、望色、听声、写形,言病之所在。闻病之阳,论得其阴;闻病之阴,论得其阳。”治疗的时候,取“三阳五会”,用药更熨两胁下。 扁鹊认为,脉与内在脏腑相关,患者的声音、五色,也与内在脏腑有关,因此才能“病应见於大表,不出千里,决者至众。” 在扁鹊之前的医学家医缓,诊断病入膏肓,提到二竖为患,针药治病,但是不说阴阳,不谈道。医和论述蛊病,用“非鬼非食,惑以丧志”来说明病因,用阴阳风雨晦明的“六淫”来讲道理,甚至用《周易》的“风落山,女惑男”来作比喻,却不说天道,也不提医道。因为那个时代,还没有到老子生活的时代,社会上还没有“道家理论”。 《黄帝内经》是托名,书中推崇“道”理论 尽管我们今天见到的《素问》《灵枢》,早就被称为《黄帝内经》,但是其中使用“道”的概念达200多处,道是其非常重要的基本概念,运用也很普遍。 《素问·上古天真论》说:“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今时之人不然也。”作者心目中把老子创造的“道”,称为上古之人风行的理论,可见他说的“今人”距离老子生年不会太近。 尽管生命的道理很微妙,“至道在微,变化无穷,孰知其原”,但是,《素问》作者把道在医学上的应用,已经融入各个环节之中,因此说:“在天为玄,在人为道,在地为化。化生五味,道生智,玄生神,神在天为风,在地为木,在体为筋,在脏为肝。在色为苍,在音为角,在声为呼,在变动为握,在窍为目,在味为酸,在志为怒。怒伤肝,悲胜怒,风伤筋,燥胜风,酸伤筋,辛胜酸。” 在《素问》作者的心目之中,善于养生的人,就是“得道之人”,四季皆有养生之道,否则“与道相失,则未央绝灭”,就会因病而亡。 治病求本,在一定意义上就是求道。因此说:“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 “黄帝”赞赏的“上古使僦贷季理色脉而通神明,合之金木水火土,四时八风六合,不离其常,变化相移,以观其妙,以知其要,欲知其要,则色脉是矣。”虽然其说的色脉很重要,实际上与扁鹊的概括有很多相通之处。不同的是其要弘扬的色脉诊治方法,也带上了“道”学的特征:“色以应日,脉以应月,常求其要,则其要也。夫色之变化以应四时之脉,此上帝之所贵,以合于神明也。所以远死而近生,生道以长,命曰圣王。” 托名“黄帝”的人,对于老子创立的道,大加赞赏,一心要加以学习弘扬,他说:“善哉,余闻精光之道,大圣之业,而宣明大道,非齐戒择吉日不敢受也。黄帝乃择吉日良兆,而藏灵兰之室,以传保焉。” 勤学好问的“黄帝”,提的问题只有春秋末期和战国时代的人,才能说得出口:“余闻九针于夫子,众多博大,不可胜数。余愿闻要道,以属子孙,传之后世,着之骨髓,藏之肝肺,歃血而受,不敢妄泄。令合天道,必有终始。上应天光星辰历纪,下副四时五行,贵贱更互,冬阳夏阴,以人应之奈何?愿闻其方。”文中的“要道”、“天道”,都是在老子《道德经》广为流传之后,才成了社会学者们的流行语。 豁然起敬的“黄帝”,口中却说着老子之后的语言:“帝瞿然而起,再拜而稽首曰:善。吾得脉之大要,天下至数,五色脉变,揆度奇恒,道在于一,神转不回,回则不转,乃失其机,至数之要,迫近以微,着之玉版,藏之脏腑,每旦读之,名曰玉机。”文中所说“道在于一”,这样的词语应该是老子、孔子的信徒,才能说得出来的话语。 总之,流传下来的扁鹊有关论述,几乎没有使用过“道”的概念。扁鹊之前的医缓、医和、楚医、齐医也都与“道”无缘。由此可见,扁鹊医学之古朴和久远。 三、扁鹊对脉学的贡献 脉学是中医的特征,扁鹊脉学就是扁鹊医学。扁鹊医学虽然因为其《内经》《外经》的失传而难见其全,但是王叔和《脉经》之中,引用了扁鹊阴阳脉法、扁鹊损至脉等论述,其中关于脉与气血的关系,呼吸与脉行速度的精确推导,仍然可以印证司马迁所说扁鹊“守数精明”的特征。当然,《难经》之中,也有很多源于扁鹊的医学思想。 更需要指出的是,《汉书艺文志》所说的“黄帝内经十八卷”,也就是十八篇,因为那个时代没有卷下分篇的作法。《汉书艺文志》有些书用用卷做计数单位,有些书用篇做计数单位,“篇”与“卷”完全相等。《黄帝内经》十八卷,绝不会有《素问》《灵枢》各八十一篇的巨大篇幅。《素问》《灵枢》都是集大成的后世著作,有可能吸收了《汉书艺文志》“医经七家”的全部精华。 扁鹊脉学三大特点: (一)脉有阴阳,脉与全身气血有关,诊脉可以“尽见五脏症结”。 《脉经·卷四》说:“扁鹊曰:脉一出一入曰平,再出一入少阴,三出一入太阴,四出一入厥阴。再入一出少阳,三入一出阳明,四入一出太阳。脉出者为阳,入者为阴。故人一呼而脉再动,气行三寸;一吸而脉再动,气行三寸。呼吸定息,脉五动。一呼一吸为一息,气行六寸。人十息,脉五十动,气行六尺。二十息,脉百动,为一备之气,以应四时。天有三百六十五日,人有三百六十五节。昼夜漏下水百刻。一备之气,脉行丈二尺。一日一夜行于十二辰,气行尽则周遍于身,与天道相合,故曰平,平者,无病也,一阴一阳是也。” 扁鹊认为,脉动反映的是气和血的运动,气血运行有常度。脉行与天地阴阳有关系,都有规律和常数。这是《灵枢·卫气行》《灵枢·五十营》有学术继承的关系。 扁鹊论述虢太子的病情说:“若太子病,所谓尸厥者也。夫以阳入阴中,动胃缠缘,中经维络,别下于三焦,膀胱,是以阳脉下遂,阴脉上争,会气闭而不通,阴上而阳内行,下内鼓而不起,上外绝而不为使,上有绝阳之络,下有破阴之纽,破阴绝阳,色废脉乱,故形静如死状。太子未死也。夫以阳入阴支阑藏者生,以阴入阳支阑藏者死。凡此数事,皆五脏蹙中之时暴作也。良公取之,拙者疑殆。” 扁鹊说:“以阳入阴中,动胃繵缘,中经维络,别下於三焦、膀胱,是以阳脉下遂,阴脉上争。”这是对于人体阴阳脉之气血关系的论述,也是一种生理、病理状态之下的阴阳交流。外邪对于人体的阴阳气血的运行,有很大的影响。 “阳入阴中”是指从体表进入体内,从上到下,与手足阳经的走向一致。 “动胃繵缘,中经维络,别下於三焦、膀胱”,是指足三阳经从头走足的过程,有一部分经脉、经络循行体内,足阳明胃经在体内循行,经过胃腑的边缘,有一支向下,到了足太阳膀胱经,期间还通过三焦这个元气运行的道路,络属膀胱。中医认为,有上就有下,有出就有入,这才构成生命不息的过程。有这样下行的经脉,就有向上运行的经脉,手太阴肺经就起于中焦,贯膈属肺,出于腋下,走向手臂。脾主运化,也是从中焦,向上输送水谷精微,由肺朝百脉,然后“输精于皮毛”。 这就是“阳脉下行,阴脉上争”的运动。 廖育群先生根据《素问》“胃之大络名曰虚里,其动应衣”等论述,认为古代中医不知道心脏是跳动的,推动血液循环的动力是胃气。脉有胃气,就是有动力。此说有道理,与“阴静阳动”、脏腑的阴阳属性相符合。 扁鹊说“动胃”,就是“动于胃”,也就是经脉的循行要靠胃气的推动。 经脉气血上下运行的过程,如果受到邪气的影响,会出现运行障碍,或者气滞不通,使原来的阳脉下行,阴脉上行的过程无法进行,体内淤塞,体表与四肢得不到气血滋养,在上的阳气不能下行,在下的阴气无法上升,出现“破阴绝阳”的局面,患者的气色得不到滋润,脉搏混乱没有胃气,所以表现为像尸体那样的静卧。 扁鹊说,虢太子还没有死亡。他的体内“气闭不通”,造成假死的现象,可以加以检查、验证,那就是两股温暖,鼻息不畅,这些证候是客观存在的,细心抹、仔细听仍然可以得到证明。也就是说,没有这些客观证候,病人就属于真的死亡了,谁也不可能“逆天道而行”,让人起死回生。 扁鹊的医学词语里,有一个“兰藏”,历代注家的解释语焉不详,可能是不好解释它到底相当于哪一个脏器。 唐代张守节《史记正义》引《素问》说:“支者,顺节;兰者,横节。阴支兰胆藏也。” 这段引文,不见于今天各个版本的《素问》之中。也许张守节是“化引原文”,用《素问》的意思,而不是原书的文字。 《素问》之中用“支”来描述经脉歧行与分支,这是很常用的方法。比如说:胃足阳明之脉,起于鼻之交頞中,旁纳太阳之脉,“其支者,从大迎前下人迎,循喉咙,入缺盆,下膈,属胃,络脾;其直者,从缺盆下乳内廉,下挟脐,入气冲中;其支者,起于胃口,下循腹里,下至气冲中而合,以下髀关,抵伏兔,下膝膑中,下循胫外廉,下足跗,入中指内间;其支者,下廉三寸而别下入中趾外间;其支者,别跗上,入大趾间出其端。” 文中多次提到“其支者”如何行走,与之相对应的就是“直者”。也就是“直行”与“分支”行走的经脉,如同河流、大树的“支”与“干”。但是,细读扁鹊的原文,其中的“支”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支兰藏”一词的解释,是影响到内脏的意思。“支”是分支,是联络,也是影响。“兰藏”就是内脏。“兰”在这里是形容词做状语,是带有香味的内室,借以指内脏。《素问》有“灵兰秘典论”,还多次提到“兰室”: 如“黄帝曰:窘乎哉!昭昭之明不可蔽,其不可蔽,不失阴阳也。合而察之,切而验之,见而得之,若清水明镜之不失其形也。五音不彰,五色不明,五脏波荡,若是则内外相袭,若鼓之应桴,响之应声,影之似形。故远者,司外揣内,近者,司内揣外,是谓阴阳之极,天地之盖,请藏之‘灵兰之室’,弗敢使泄也。” “黄帝曰:善哉,余闻精光之道,大圣之业,而宣明大道,非齐戒择吉日不敢受也。黄帝乃择吉日良兆,而‘藏灵兰之室’,以传保焉。” “帝乃避左右而起,再拜曰:今日发蒙解惑,藏之金匮,不敢复出。乃藏之‘金兰之室’,署曰气穴所在。” “兰室”是一个储存宝贵器物的地方,是府库重地,人体的内脏,就是身体的根本所在。所以《灵枢·本脏》说“五脏者,所以藏精神血气魂魄者也;六腑者,所以化水谷而行津液者也。此人之所以具受于天也,无愚智贤不肖,无以相倚也。” 《素问·脉要精微论》说:“五脏者,中之守也。”五脏的地位非常重要,因此说“得守者生,失守者死。”治疗疾病也是要早期治疗,从皮毛开始最容易见效,如果邪气深入脏腑,就难治疗了。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故邪风之至,疾如风雨,故善治者,治皮毛,其次治肌肤,其次治筋脉,其次治六腑,其次治五脏。治五脏者,半死半生也。” 虢太子体内阴阳失和,气血阻隔,血脉不畅,邪正斗争激烈。这个时候,有两种发展趋势,一个是“以阳入阴”,由表及里,深入脏腑,尚有“半死半生”的希望;如果是“以阴入阳”,邪气在体内胶滞日久,脏器衰败,又通过经脉气血影响到体表,这样的病证多为死证。 扁鹊说:“以阳入阴支兰藏者,生;以阴入阳支兰藏者,死。” 扁鹊一边给虢国的国君解释病情,一边教育随行的徒弟,他说:“凡此数事,皆五藏蹙中之时暴作也。良工取之,拙者疑殆。” 扁鹊说“尸厥”病的道理,得出的结论是“皆五脏厥中之时暴作也。”也就是说,五脏气机逆乱,都有发生厥证的可能,不是哪一个脏腑所独有。厥证发生的时候,可以影响全身的血脉,不论哪一个脏器先出现病变,五脏迟早都会受到影响,一旦爆发出来,就是危重病证。只有水平高的医生可以治好,而水平一般的医生则不能挽救患者的生命。 通过分析,我们看到虢太子尸厥是的阴阳失调,气血不能正常循环,影响到内在的脏腑,使气血无法顺接,才出现四肢冰冷,意识丧失,像尸体一样躺在那里,所以叫尸厥。 病人处于一种昏迷状态,这种情况即使发生在现在,也是十分危重的病情。在春秋时期,医疗技术低下,救治条件落后,就更加危险。 (二)扁鹊论脉有常数,与天地阴阳相关。 《脉经》引用扁鹊的原文说:“脉,平旦曰太阳,日中曰阳明,晡时曰少阳,黄昏曰少阴,夜半曰太阴,鸡鸣曰厥阴,是三阴三阳时也。” 扁鹊这种按照一天之中的不同时段,“一日分为四时”来谈论脉象的理论,是贯彻了人与天地相应的整体观,也是动态的变化。 扁鹊认为,脉象除了一天之中不同时段不一样之外,一年四季的脉象也不一样,而且表现出“阴阳六经”分段主时、分时段旺盛的特点。 扁鹊说:“少阳之脉,乍小乍大,乍长乍短,动摇六分。王十一月甲子夜半,正月、二月甲子王。太阳之脉,洪大以长,其来浮于筋上,动摇九分。三月、四月甲子王。阳明之脉,浮大以短,动摇三分。大前小后,状如科斗,其至跳。五月、六月甲子王。少阴之脉紧细,动摇六分。王五月甲子日中,七月、八月甲子王。太阴之脉、紧细以长,乘于筋上,动摇九分。九月、十月甲子王。厥阴之脉,沉短以紧,动摇三分。十一月、十二月甲子王。” 这种上半年三阳脉旺,下半年三阴经脉旺的学术特点,把人体阴阳气血的变化与大自然的阴阳之气的变化相关联,体现出人与自然是一个整体的理念。当然,这里论述的脉象的衰、旺,都是生理现象,而不是病态的脉象变化。 医生诊治疾病,既要熟悉生理状态下的脉象,也要了解病理状态之下脉象变化的道理,所以,扁鹊很快就讲到了病理状态下的脉象: 扁鹊说:“厥阴之脉急弦,动摇至六分以上,病迟脉寒,少腹痛引腰,形喘者死;脉缓者可治。刺足厥阴入五分。少阳之脉,乍短乍长,乍大乍小,动摇至六分以上。病头痛,胁下满,呕可治;扰即死(一作伛可治,偃即死)。刺两季肋端足少阳也,入七分。阳明之脉,洪大以浮,其来滑而跳,大前细后,状如科斗,动摇至三分以上。病眩头痛,腹满痛,呕可治;扰即死。刺脐上四寸,脐下三寸,各六分。从二月至八月,阳脉在表;从八月至正月,阳脉在里。” 上述论述的内容,仅涉及到厥阴、少阳、阳明三脉的病理变化,既有形象的不正常,也有“动摇几分”程度上的差异,并且把脉象与疾病的证候紧密联系起来,其主要反应体内寒热之气的变化,也与四时阴阳变化有很大关系,并且很看重自然界阴阳变化对人体脉象变化的决定作用。 扁鹊除了对六经脉象比较重视,还对“附阳脉”与“附阴脉”的关系很看重。 扁鹊说:“附阳脉强,附阴脉弱。至即惊,实则细而沉。不即泄,泄即烦;烦即渴,渴即腹满;满即扰,扰即肠;即脉代,乍至乍不至。大而沉即咳,咳即上气,上气甚则肩息,肩息甚则口舌血出,血出甚即鼻血出。” 扁鹊对于寸口脉,也有很多研究,他说:“变出寸口,阴阳表里,以互相乘。如风有道,阴脉乘阳也。寸口中,前后溢者,行风。寸口中,外实内不满者,三风、四温。寸口者,劳风。劳风者,大病亦发,快行汗出亦发。软风者,上下微微扶骨,是其诊也。表缓腹内急者,软风也。猥雷实夹者,飘风。” 《素问》讨论过“气口何以独为五脏主”的问题,认为全身的气血都可以“变见于气口”,气口就是寸口,因为手腕之后脉搏跳动的地方只有一寸之地。《难经》有“独取寸口”之说。这都与扁鹊重视寸口脉,有学术上的继承关系。 扁鹊还论述了脉象所反映的阴阳变化,这里的阴阳,或指表里深浅,或指部位前后,是扁鹊阴阳脉法的突出特点。 扁鹊说:“从阴趋阳者,风邪。一来调,一来速,鬼邪也。阴缓阳急者,表有风来入脏也。阴急者,风已抱阳入腹。上逯逯,下宛宛,不能至阳,流饮也。上下血微,阴强者,为漏癖;阳强者,酒癖也。伛偷不过,微反阳,澹浆也。阴扶骨绝者,从寸口前顿趣于阴,汗水也。来调四布者,欲病水也。阴脉不偷,阳脉伤,复少津。寸口中,后大前兑,至阳而实者,癖食。小过阳一分者,七日癖;二分者,十日癖;三分者,十五日癖;四分者,二十日癖;四分中伏不过者,半岁癖。敦敦不至胃阴一分,饮饵癖也。外勾者,久癖也。内卷者,十日以还。外强内弱者,裹大核也,并浮而弦者,汁核。并浮紧而数,如沉,病暑食粥(一作微)。有内紧而伏,麦饭若饼。寸口脉倚阳,紧细以微,瓜菜皮也;若倚如紧,荠藏菜也。赜赜无数,生肉癖也;附阳者,炙肉癖也。小倚生,浮大如故,生麦豆也。” 这些临床证候与脉象关系的论述,也许经历了多少代人的不懈探索、补充与修改,但是,在流传的过程之中更容易失传。这些脉象的临床意义,也随着时代的推移,而少有人能读懂、会用了。 (三)、扁鹊论“损至脉”,开虚损治疗先河。 《脉经》卷四说,扁鹊原创脉有损、至:“脉再动为一至,再至而紧即夺气。一刻百三十五息,十刻千三百五十息,百刻万三千五百息,二刻为一度,一度气行一周身,昼夜五十度。脉三至者离经。一呼而脉三动,气行四寸半。人一息脉七动,气行九寸。十息脉七十动,气行九尺。一备之气。脉百四十动,气行一丈八尺。一周于身,气过百八十度,故曰离经。离经者病,一阴二阳是也。三至而紧则夺血。脉四至则夺精。一呼而脉四动,气行六寸。人一息脉九动,气行尺二寸。人十息脉九十动,气行一丈二尺。一备之气,脉百八十动,气行二丈四尺。一周于身,气过三百六十度,再遍于身,不及五节,一时之气而重至。诸脉浮涩者,五脏无精,难治。一阴三阳是也(四至而紧则夺形)。脉五至者,死。一呼而脉五动,气行六寸半(当行七寸半)。人一息脉十一动,气行尺三寸(当行尺五寸)。人十息脉百一十动,气行丈三尺(当行丈五尺)。一备之气,脉二百二十动,气行二丈六尺(当行三丈)。一周于身三百六十五节,气行过五百四十度。再周于身,过百七十度。一节之气而至此。气浮涩,经行血气竭尽,不守于中,五脏痿,精神散亡。脉五至而紧则死,三阴(一作二)三阳是也,虽五犹末,如之何也。” 扁鹊关于至脉的论述,就是脉动过速超过平常人,根据病情的严重程度分为五等,一至脉是“夺气”,就是气虚;二至脉为“离经”,就是气血循行过快,背离了正常状态,是一种病态;三至脉为“夺血”,气行过快,血不能充盈脉道;四至脉为“夺精”,五脏藏精气而不泻,因此就形成了“五脏无精,难治”的局面,甚至会导致死亡;五至脉是死脉,这是因为“经行血气竭尽,不守于中,五脏痿,精神散亡”导致的死亡。 扁鹊论气血巡行过慢的“五损脉”也见于《脉经》卷四,他说“脉一损一乘者,人一呼而脉一动,人一息而脉再动,气行三寸。十息脉二十动,气行三尺。一备之气,脉四十动,气行六尺,不及周身百八十节。气短不能周遍于身,苦少气,身体懈堕矣。脉再损者,人一息而脉一动,气行一寸五分。人十息脉十动,气行尺五寸。一备之气,脉二十动,气行三尺,不及周身二百节。疑气血尽,经中不能及,故曰离经。血去不在其处,小大便皆血也。脉三损者,人一息复一呼而脉一动。十息脉七动,气行尺五寸(当行尺五分)。一备之气,脉十四动,气行三尺一寸(当行二尺一寸)。不及周身二百九十七节,故曰争,气行血留,不能相与俱微。气闭实则胸满脏枯,而争于中,其气不朝,血凝于中,死矣。脉四损者,再息而脉一动。人十息脉五动,气行七寸半。一备之气,脉十动。气行尺五寸。不及周身三百一十五节,故曰亡血,亡血者,忘失其度,身羸疲,皮裹骨。故气血俱尽,五脏失神,其死明矣。脉五损者,人再息复一呼而脉一动。人十息脉四动,气行六寸。一备之气,脉八动,气行尺二寸。不及周身三百二十四节,故曰绝。绝者,气急,不下床,口气寒,脉俱绝,死矣。” 一损脉因为气血循行太慢,落后于正常情况180节,是“气短”;二损脉是“离经”,临床可以见到大小便出血的情况;三损脉叫“争”,也叫“血凝于中”,严重的病人会出现死亡;四损脉叫“亡血”,临床表现“身羸疲,皮裹骨”,其道理是“气血俱尽,五脏失神”,这是一种严重的临床现象,所以扁鹊说“其死明矣”;五损脉叫“绝”,病人的临床表现是气喘,呼吸急迫,各个脉动都摸不到“脉俱绝”,口鼻没有热气,所以是死症。 扁鹊论损至脉,是根据脉动次数多少进行推算而作出的论断,其原创性的学术思想,被其后的医学家所继承,并且逐渐发展成由“虚”到“损”的“虚损学说”。 《难经》的有关论述,就反映出扁鹊损至脉理论,与后世虚损学说之间的过渡状态,其中有继承,也有发展与创新。 《难经·十四难》说:“脉有损、至,何谓也?然:至之脉,一呼再至曰平,三至曰离经,四至曰夺精,五至曰死,六至曰命绝。此至之脉也。何谓损?一呼一至曰离经,再呼一至曰夺精,三呼一至曰死,四呼一至曰命绝。此损之脉也。至脉从下上,损脉从上下也。”“脉有一呼再至,一吸再至;有一呼三至,一吸三至;有一呼四至,一吸四至;有一呼五至,一吸五至;一呼六至,一吸六至;有一呼一至,一吸一至:有再呼一至,再吸一至;有呼吸再至。” 这里的损至脉,基本上继承了扁鹊的损至脉理论,但是省略了扁鹊的推导过程,没有一呼脉行几寸、一吸脉行几寸,一天之中气血如何循环的复杂计算。 《难经》在直接引用扁鹊关于损至脉研究的结论之后,很快就发展了“损脉的病理”,把临床证候与之紧密联系,并且总结出治疗大法,而其对“至脉的病理”阐发,逐渐被后世淡化了。 《难经·十四难》说:“损脉之为病奈何?然:一损损于皮毛,皮聚而毛落;二损损于血脉,血脉虚少,不能荣于五脏六腑;三损损于肌肉,肌肉消瘦,饮食不能为肌肤;四损损于筋,筋缓不能自收持;五损损于骨,骨痿不能起于床。反此者,至脉之病也。从上下者,骨痿不能起于床者死;从下上者,皮聚而毛落者死。” 《难经》对于损脉与临床证候之间关系的总结很细致,并且与五脏、五体、饮食、气血相联系,甚至可以忽略脉动的快慢程度,直接从证候表现来决定其虚损的程度,这就为“辨证论治”奠立了基础。 《难经·十四难》说:“治损之法奈何?然:损其肺者,益其气;损其心者,调其荣卫;损其脾者,调其饮食,适其寒温;损其肝者,缓其中;损其肾者,益其精,此治损之法也。” 《难经》总结的这个“治损”之法,已经具有了普遍意义,在字面上也从“治损脉之法”,演化为“治损之法”,省略了一个“脉”字,使其具有了“普适性”的指导意义。在临床上,一般医生见到五脏、五体的虚损,就可以从这里借用“治损之法”,进行辨证论治,因此,得到后世普遍遵从。 《难经·十四难》论述“至脉”所联系的病证,论述的也很细致:“脉来一呼再至,一吸再至,不大不小曰平,一呼三至,一吸三至,为适得其病。前大后小,即头痛、目眩,前小后大,即胸满、短气。一呼四至,一吸四至,病欲甚,脉洪大者,苦烦满,沉细者,腹中痛,滑者,伤热,涩者,中雾露。一呼五至,一吸五至,其人当困,沉细夜加,浮大昼加,不大不小,虽困可治,其有大小者,为难治。一呼六至,一吸六至,为死脉也,沉细夜死,浮大昼死。” 尽管《难经》对于至脉的病证论述也很细致,但是并没有相应的治疗方法,更没有被抽象到具有普适意义的基本法则。因此,“至脉学说”对后世的影响也很小,甚至逐渐被人淡忘了。 临床上,至脉多见于外感热病的过程,或者杂病过程之中的危重症,张仲景与后世医学家有一些零散的论述,没有形成系统的理论体系。 综上所述,研究方法不当,扁鹊被众说纷纭 在司马迁的眼里,需要看重的是扁鹊这个医生,而不是他诊治的病人信息更可靠。后代医生如《临证指南医案》作者那样,把男女患者虚拟化处理,写成“某左、某右”,就是这样的笔法;不是扁鹊必须以病人的历史时代为生活坐标,更不是以策士之言为取舍标准。因为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舍本逐末,把扁鹊说成是一个虚化了人物;或者说扁鹊是从秦到越,从春秋到战国,有许多扁鹊,秦越人只是其一。这种“泛化扁鹊”的“虚拟”做法不可取,也没有历史依据。春秋时期有秦国的医缓、医和,有齐医、晋医、楚医,都见于《左传》,其他古籍的记载之中,也没有见到“名医都泛称扁鹊”的现象。日本学者森田一郎甚至说,扁鹊就是砭石的代称,未必有其人。这都是研究方法不当造成的说法,是应该澄清的历史疑案。 2016、5、20 3 L2 S# A; a3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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