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肘后方》与《小品方》的争论 《肘后方》是晋代葛洪所著,原名曰《肘后救卒方》,总共三卷,收方86首。后经南北朝时期的梁代医家陶弘景整理为79首,又增补22方,改名为《补阙肘后百一方》;其后又被金代医家杨用道增补,取名为《附广肘后方》,这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见到的《肘后方》。其实,据笔者考察,在陶弘景之后,杨用道之前,还有人增补过《肘后方》。《肘后方》正文中的《小品方》与《姚僧垣集验方》的内容,就是在杨用道之前补进去的。这一次的增补者,大概是唐代的医学家。《肘后方》的珍贵价值,是人们反复传抄与增补的原因。 葛洪写作《肘后方》的时代,正是医学方剂空前丰富的时期,葛洪云:“余既览坟索,以著述余暇兼综术数,省仲景、元化、刘、戴《秘要》、《金匮》、《绿秩》、《黄素方》,近将千卷。患其混杂繁重,有求难得,故周流华夏,九州之中,收拾奇异,捃拾遗逸,选而集之,使种类殊分,缓急易简(检),凡为百卷,名曰《玉函》。然非有力,不能尽写。又见周、甘、唐、阮诸家,各作《备急》。既不能穷诸病状,兼多珍贵之药,岂贫家野居所能力办?”正因为众多大型医药方书,存在着篇卷过多,检索不易的缺点,所以兴起了以“备急”为特点的医学书籍。葛洪也因此写成了他三卷本的《肘后备急方》。“伤寒”“热病”起病急、传变快、病情重,理应是各种“备急”医书论述的内容。在其他《备急方》失传的情况下,葛洪《肘后方》中的伤寒热病学说,就有了极为可贵的时代代表性。 《肘后方》云:“伤寒、时行、瘟疫,三名同一种耳,而源本小异。其冬月伤于寒,或疾行力作,汗出得风冷,至夏发,名为伤寒;其冬月不甚寒,多暖气及西风,使人骨节缓堕,受病,至春发,名为时行;其年岁中有疠气,兼挟鬼毒相注,名为温病。如此诊候并相似。又贵胜雅言,总名伤寒,世俗因号为时行,道术符刻言五温,亦复殊,大归终止是共途也。然自有阳明、少阴、阴毒、阳毒为异耳。少阴病例不发热,而腹满下痢,最难治也 [1]”。 很显然,葛洪的外感热病学说中,“冬伤于寒,伏气至夏发,名为伤寒”的论述,与《素问》《灵枢》所说的“冬伤于寒,春必病温”的热病学说不同;其“伤寒、时行、瘟疫,三名同一种”的学说,与《难经》的广义伤寒学说也不相符;其“冬月受风,至春发为时行”,“疬气兼加鬼毒相注为温病”的观点,与《阴阳大论》、仲景《伤寒例》的时行异气、温病等广义伤寒学说也不相符。是其别有师传独出新论,还是其记忆不确而误出谬说?笔者不敢妄下断言,但从其论述分析,葛洪主要受仲景伤寒学说的影响。他对仲景六经辨伤寒的学术特色,有所认识,与王叔和崇尚华佗“伤寒六部传变学说”有着明显的区别。 葛洪在伤寒病的治疗上主张:“伤寒毒气所攻,故凡治伤寒方甚多,其有诸麻黄、葛根、桂枝、柴胡、青龙、白虎、四顺、四逆二十余方,并是至要者。而药难尽备,且诊候须明。悉别所在,撰(于)大方中。今唯载前四方,尤是急须者耳。其黄膏、赤散,在‘辟病’条中。预合,初觉患,便服之。”又云:“伤寒有数种,人不能别之,令一药尽治之者,若初觉头疼肉热、脉洪起一二日,便做葱鼓汤。用葱白一虎口、豉一升,以水三升,煮取一升,顿服取汗。不汗,复更作,加葛根二两、升麻三两,五升水,煎取二升,分再服,必得汗。若不汗,更加麻黄二两。又用葱汤研米二合,水一升,煮之。少时下盐豉,后内(纳)葱白四物,令火煎,取三升,分服取汗也。” 葛洪虽然在外感热病理论方面,缺乏深刻的认识,但在临床治疗上,却积累了许多有效、实用的单方、验方,深受历代医家与士人的珍爱。陶弘景《补阙肘后百一方序》云:“伤寒、中风,诊候最难分别,皆应取之于脉。岂凡庸能究?”也许,正是因为葛洪《肘后方》面对的,是对医学了解不够深入的广大群众,所以他才说“伤寒有数种,人不能别,令一药尽治之”。这种放弃理论论争,面向临床治疗的务实精神,正是他的可贵之处。 《小品方》的作者,东晋著名医家陈延之,对葛洪在外感热病辨别上的模糊认识持不同观点,并据《伤寒例》中的广义伤寒学说,论述了伤寒与温病、时气的区别。他说:“古今相传,称伤寒为难疗之疾,时行瘟疫是毒病之气,而论治者不判伤寒与时行瘟疫为疫气耳。云伤寒是雅士之辞,天行瘟疫是田舍间号耳,不说病之异同也。考之众经,其实殊矣。所宜不同,方说宜辨,是以略述其要。《经》言:春气温和,夏气暑热,秋气清凉,冬气冰冽,此四时正气之序也。冬时严寒,万类深藏,君子周密,则不伤于寒。或触冒之者,乃为伤寒耳。其伤于四时之气,皆能为病,而以伤寒为毒者,以其最为杀厉之气也。中而即病,名曰伤寒;不即病者,其寒毒藏于肌骨中,至春变为温病,至夏变为暑病。暑病热极,重于温也。是以辛苦之人,春夏多温热病者,皆由冬时触冒寒冷之所致,非时行之气也。凡时行者,是春时应暖,而反大寒;夏时应热,而反大冷;秋时应凉,而反大热;冬时应寒,而反大温。此非其时而有其气,是以一岁之中,长幼之病多相似者,则时行之气也。伤寒之病,逐日深浅,以施方治。今世人得伤寒,或始不早治,或治不主病,或日数久淹,困乃告师。师苟(不)依方次第而疗,则不中病。皆宜临时消息制方,乃有效也 [2]。” 《小品方》为东晋陈延之所撰,在宋代之时就已失传。但在晋唐时期,《小品方》的影响很大。宋代林亿校正孙思邈《备急千金方》“后序”中云:“尝读《唐令》,见其制,为医者,皆习张仲景《伤寒》、陈延之《小品》。张仲景书今尚存于世,得以迹其为法,莫不有起死之功焉。以类推之,则《小品》亦仲景之比也。常痛其遗逸无余,及观陶隐居《百一方》、王道(焘)《外台秘要》,多显方之所由来。乃得反覆二书,究寻于《千金方》中,则仲景之法,十居其二三;《小品》十居其五六。粹乎哉,孙真人之为书也!既备有《汉志》四种之事,又兼载《唐令》二家之学。其术精而博,其道深而通,以今知古,由后视今,信其百世可行之法也。” 林亿所说的“《汉志》四种之事”,是指《汉书·艺文志》把医书分为四类,即医经、经方、房中、神仙四类医学著作。尽管《小品方》在唐代,曾经与仲景《伤寒论》齐名,但终因其是方书,而不能与仲景之学相提并论。当唐代孙思邈《千金方》与王焘《外台秘要》等更为祥备的方书出现之后,曾经被《唐令》列为“官书”的《小品方》,就悄悄地消失了。但是作为历史的见证,《小品方》中的观点可以说是当时非常有代表性的认识。《小品方》所引用的“经言”,取之于《伤寒例》,其中有不少虚词文字的差错、讹误。与传世《伤寒例》明显不同的是伏寒所藏匿的部位,《伤寒例》为“藏于肌肤”,而《小品》则作“藏于肌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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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葛洪撰《肘后备急方》人民卫生出版社影印、1982 年第一版第3 次印刷、37
; g+ S7 q* L& D- n) `/ E" F[2]孙思邈著《备急千金要方》人民卫生出版社影印本、1995 年第一版第10 次印刷、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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