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今天晚上(2019年7月23日)“一技之长空中课堂”,由张培红主任为大家讲述《瘟疫论译注》的第十五讲。) Y; B! S! `- W& K2 L
她与大家一起交流吴又可关于瘟疫过程之中,辨证论治的一些独特认识。主要讲述《瘟疫论》的 “前后虚实”、“脉厥”、“脉证不应”、“体厥”、“乘除”这几则医论部分内容。+ X/ @ @/ W( t$ I- s$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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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l' H; m/ }% }前后虚实 【原文】 病有先虚后实者〔1〕,宜先补而后泻〔2〕;先实而后虚者,宜先泻而后补。假令先虚后实者,或因他病先亏,或因年高血弱,或因先有劳倦之极,或因新产下血过多,或旧有吐血及崩漏之证,时疫将发,即触动旧病,或吐血,或崩漏,以致亡血过多,然后疫气渐渐加重,以上并宜先补而后泻〔3〕。泻者谓疏导之剂〔4〕,并承气下药,概而言之也〔5〕。凡遇先虚后实者,此万不得已而投补剂一二贴后,虚证少退,便宜治疫。若补剂连进,必助疫邪,祸害随至〔6〕。假令先实而后虚者,疫邪应下失下,血液为热抟尽〔7〕,原邪尚在,宜急下之,邪退六七〔8〕,急宜补之,虚回五六〔9〕,慎勿再补。多服则前邪复起。下后必竟加添虚证者方补,若以意揣度其虚〔10〕,不加虚证,误用补剂,贻害不浅。 【注释】 〔1〕病有先虚后实者:疫病的病证,有的属于先是虚证,后来才转变为实证。 〔2〕宜先补而后泻:治疗的时候,应当先用补益的方法治疗他的虚损,然后随着病证转为实证,再使用泻邪的方法治疗。 〔3〕以上并宜先补而后泻:以上几种病证都应当先使用补法治疗病人的虚损,然后再使用泻法治疗病人的温疫邪气。 〔4〕泻者谓疏导之剂:温疫病所使用的泻法,说的是使用具有疏通引导作用的方剂,而不是单纯的泻下。 〔5〕并承气下药,概而言之也:将具有疏通引导作用的方剂,与承气汤一类的具有泻下作用的方剂,和在一起概括地称为温疫病的泻法。 〔6〕祸害随至:对于人体的危害,随着补益药物的连续使用就产生了。 〔7〕血液为热抟尽:病人的血液被热邪,搏击耗散,损失殆尽。抟:把东西捏聚成团。抟一本作搏,形近致误。 〔8〕邪退六七:邪气消退十分之六,或者消退十分之七。 〔9〕虚回五六:虚损恢复到十分之五,或者恢复到十分之六。 〔10〕以意揣度其虚:在主观上猜测病人的虚损情况。 【译文】 温疫病人有的患病之前就有正气的虚损,患病之后成为邪气盛的实证,治疗上应当先补其虚,然后才能治疗病人的邪气实的问题;有的病人刚患病时属于邪气盛的实证,然后在患病的过程之中转换成正气夺则虚的虚证,对于此类病证应当先泻邪气盛的实证,然后随着病证转为以正气夺则虚的虚证,治疗也因之以补虚为主。 假如病人患病之前就有虚损后来才转为实证,或者患温疫之前因为得过其他的疾病已经存在着正气的亏虚,或者因为年龄大气血已经衰弱,或者是患温疫之前疲劳倦怠已经接近极点,或者是由于刚生过孩子出血过多,或者平素就患有吐血以及子宫出血的病症,在时行温疫即将发作的时候,就引动了旧有疾病虚损的因素参与其中,比如有的吐血,有的子宫出血加重,导致血液丢失过多,后来使温疫病逐渐加重,上述所说的这些虚证温疫患者,都应当在治疗的时候先用补法,治疗其存在的虚损,然后再使用泻的方法,治疗其邪气盛的病证。 温疫病所使用的泻法,说的是使用具有疏通引导作用的方剂,而不是单纯的泻下。因此将具有疏通引导作用的方剂,与承气汤一类的具有泻下作用的方剂,合在一起概括地称为温疫病的泻法。凡是遇到先有虚损然后才转为实证的复杂病情,不得不先使用一两付补益的药物,这只是一种权宜之计,虚证稍微减退之后,就应当积极治疗温疫的病证。假如连续不断地使用补益的方剂,一定会助长温疫邪气的气焰,给人体造成的重大损害就会随之而来。 假如病人温疫病的早期属于实证,后来逐渐转为虚证,治疗过程之中应当使用泻下的方法却没有使用,这种过失使病人的血液被热邪,搏击耗散,损失殆尽。虽然出现了虚损,由于原来存在的温疫邪气还在体内存在着,应当立即使用泻下的治疗方法,等到邪气消退到十分之六七,再立即使用补益的方药进行治疗,补益的方药用了之后,虚损恢复到十分之五六,就立即停止补益,不能再补益下去。如果服用补益方药太多,此前残存的温疫邪气还会再一次发作起来。只有泻下之后确实添加了正气虚损的病人,才能考虑补益的问题,假如只是主观上推测病人存在体虚,而实际上病人的虚损证候并不明显,由此导致错误地使用补益方剂进行治疗,极有可能给病人的身体造成很大的危害。 【评介】 “前后虚实”阐发了吴又可关于温疫病过程之中,存在虚实错杂的复杂病情时,其治疗指导思想。虚人外感的“先虚后病”,以及因病致虚的“先病后虚”、“虚实错杂同时并存”的复杂情况,在温疫病的过程之中是经常会出现的,如何治疗颇为棘手,吴又可倡导先补后泻,或者先泻后补,后世温病学进一步发展为攻补兼施。其实对于这一类问题,张仲景的《伤寒论》也有所论述,比如对汗下后亡阳、汗下后伤阴、淋家、疮家、亡血家、喘家、酒客患病等,都有相应的处置方案;大小柴胡汤、几个泻心汤、旋覆代赭汤等,也是攻补兼施的方药。病人愈后慎用补益,叶天士阐发为“炉烟虽熄,恐灰中有火”,不敢轻用补益。吴鞠通《温病条辨》五承气汤、加减生脉饮等,也是对于外感热病过程之中虚实错杂复杂情况的探讨。 孔毓礼曰:“先虚者,其人素虚,而疫邪未亢也。后实者,疫邪炽盛也。宜乘邪热未亢之时,急补之。补牢生根之说,乃野俗之言,不足信也。迨脉症变阳,转用治疫之法。邪去六七,兼以大辅元气。凡攻泻之剂,皆佐人参。至于防疫之法,虚弱之人,但当上培元气,下固本根。若无邪妄散,无热妄清,是先坏其垣墙,而招寇盗之入也。先实后虚者,因攻下过度或失下,攻下过度者补之,失下者正被邪伤也,宜用转正祛邪之法。更有前实中虚后又实者,是先治邪气,邪尚未退,而中途馁怯,现种种虚脱之状。此时不投补剂,是犹驱饥卒以战,自取败亡。但使元气一振,脉由阴转阳,再用攻法。此等手法,凡哓哓于热症虚症者,宜其不解,何故而反诋用药者之胸无定见也。” 杨大任云:“孔君防疫之论,补所未备,精且详矣。庚寅疫疾,互相传染,有一大家病疫未染者,三四人而巳。惊惶莫措,转觉乍寒乍热,头昏自汗,众医俱用败毒香苏之类,欲先散其邪。延余诊之,各部和平,心脉小而带散,知其忧患者深也,各进归脾饮数服,饮食倍进,精神倍出,竟不沾染,可知元气盛者,邪不易入也。” 孔毓礼和扬大任关于“防疫”的论述,确有创建,2003年非典流行的时候,中医界曾经有不少的预防服药的方剂在社会上流传,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也组织专家审定处方,向社会推荐,并根据服药过程中的问题,进行过修正,一时间洛阳纸贵,各中医药店药物紧缺,益显出古老中医学术的珍贵价值。 脉厥【原文】 温疫得里证,神色不败〔1〕,言动自如,别无怪证〔2〕,忽然六脉如丝〔3〕,微细而软,甚至于无,或两手俱无,或一手先伏〔4〕。察其人不应有此脉,今有此脉者,皆缘应下失下,内结壅闭,营气逆于内〔5〕,不能达于四未,此脉厥也〔6〕。亦多有用黄连、石膏诸寒之剂,强遏其热,致邪愈结,脉愈不行。医见脉微欲绝〔7〕,以为阳证得阴脉为不治〔8〕,委而弃之,以此误人甚众。若更用人参、生脉散辈,祸不旋踵〔9〕。宜承气缓缓下之,六脉自复。 【注释】 〔1〕神色不败:病人的神志意识、面色没有败坏、改变。败:败坏、凋残。 〔2〕别无怪证:没有其他的异常表现。怪证:不合乎常规的复杂证候。 〔3〕六脉如丝:两个手的寸关尺六部脉搏,都象细丝线一样细弱。 〔4〕两手俱无,或一手先伏:两个手的脉搏都摸不到,或者一只手的脉搏先摸不到了。伏:藏匿、隐藏。 〔5〕营气逆于内:营气郁阻在体内的脉道之中。《灵枢·营卫生会》云:“营在脉中,卫在脉外,营周不休,五十而复大会,阴阳相贯,如环无端。” 〔6〕此脉厥也:这是脉搏的阴阳之气不相顺接造成的。《伤寒论》337条云:“凡厥者,阴阳气不相顺接,便为厥。” 〔7〕脉微欲绝:脉搏微弱,几乎要到摸不到的地步。绝:断,断绝。脉微欲绝,往往代表病人阳气与阴血极度衰微的危重证候。 〔8〕阳证得阴脉为不治:以发热为主的阳证,却见到了脉微欲绝的阴脉,这种病证与脉象截然相反的现象,是一样病情深重的表现。浮洪滑数为阳脉,沉迟细涩为阴脉。《伤寒论·辨脉法》云:“问曰:脉有阴阳者,何谓也?答曰:凡脉大、浮、数、动、滑,此名阳也;脉沉、涩、弱、弦、微,此名阴也。凡阴病见阳脉者生,阳病见阴脉者死。” 〔9〕祸不旋踵:祸患很快就会到来。踵:脚后跟。旋踵:一转身,比喻时间极短。 【译文】 温疫病发展到里证阶段,病人的精神与面色,没有败坏的改变,言语行动都能够自如,也没有其他的特殊证候出现,两个手的六部脉搏,却突然变的象丝线一样细软,极为微弱,甚至于难以摸到,甚至于两个手同时摸不到脉搏,或者是一个手的脉搏先隐伏起来摸不到。仔细观察病人,不应当出现这样无脉的现象,现在却出现了这种脉微欲绝,都是应当使用泻下的治疗方法,却没有使用,造成了病人体内气机壅遏闭阻,营气郁结在脉道之内,不能向四肢输送营卫之气,这种阴阳之气不能顺接的无脉现象,就叫脉厥。也有许多医生使用黄连、石膏等寒凉药物组成的方剂进行治疗,强行遏制病人的热势,导致温疫邪气的郁结更加严重,脉搏也更加难于摸到。医生见到病人的脉搏微弱到几乎似有若无,认为温疫发热属于阳证,却得了脉微欲绝的阴脉,脉证相反难于治疗,推委病人放弃治疗救助,由此错误认识耽误病人病情的不在少数。假如这种错误认识导致医生进一步使用人参、生脉散之类的方药进行治疗,所造成的损害后果很快就会到来。对于这种阳证阴脉,治疗应当使用承气汤,使病人缓慢地泻下,病人两手的六部脉搏自然都会恢复。 【评介】 吴又可在“脉厥”中阐述了,外感热病过程之中经常可以见到的一种现象,张仲景《伤寒论》称之为“热甚厥深”,而吴又可称其为“阳证阴脉”,都是由于邪热闭阻于内,阳气不能达于四末的“热厥证”。临证之时,切勿将其认为是虚寒,治疗总以解郁透热为主,也就是《素问》所说的“火郁发之”,仲景使用四逆散,吴又可应用承气汤,都是治疗的常用方法。 杨大任云:“亦有失汗,而经络不通者。尝见多用熟地,阻滞经络,脉微欲绝,甚至无脉。脉有浮而数者,有沉而数者。浮为在表,沉为在里,数则为热。疫脉有先沉而数,自里达表,后见浮数。若阴寒者,脉必沉而迟,何得有数?疫病热极似寒,虽手冷过肘,足冷过膝,脉即沉细附骨,始终不能离数。设不辨数与不数,只见脉沉,便云病在阴分,用附桂热药,及用芪术,妄言温散者,误人不小。有脉极沉微而数,状似阴脉,误用黑锡丹,立毙。先生云‘脉厥’,则沉之极者也。” 脉证不应 【原文】 表证脉不浮者,可汗而解,以邪气微,不能牵引正气,故脉不应〔1〕。里证脉不沉者,可下而解,以邪气微,不能抑郁正气〔2〕,故脉不应。阳证见阴脉,有可生者,神色不败,言动自如,乃禀赋脉也〔3〕。再问前日无此脉,乃脉厥也。下后脉实,亦有病愈者,但得症减,复有实脉,乃天年脉也〔4〕。夫脉不可一途而取,须以神气形色病证相参,以决安危为善。 张昆源,正年六旬,得滞下。后重窘急,日三四十度,脉常歇止〔5〕,诸医以为雀啄脉〔6〕,必死之候,咸不用药。延予诊视,其脉参伍不调〔7〕,或二动一止,或三动一止而复来,此涩脉也。年高血弱,下利脓血,六脉短涩,固非所能任〔8〕,喜其饮食不减,形色不变,声音烈烈,言语如常,非危证也。遂用芍药汤加大黄三钱,大下纯脓成块者两碗许,自觉舒快,脉气渐续,而利亦止。数年后又得伤风咳嗽,痰涎涌甚,诊之又得前脉,与杏桔汤二剂,嗽止脉调。乃见其妇,凡病善作此脉〔9〕。大抵治病,务以形色脉证参考,庶不失其大体,方可定其吉凶也。 【注释】 〔1〕不能牵引正气,故脉不应:由于表邪轻浅,不足以引发激烈的邪正斗争,所以脉象上不见浮脉。 〔2〕以邪气微,不能抑郁正气:由于在里的邪气比较少,不能阻遏抑制气机的运行。 〔3〕乃禀赋脉也:就表现出他本来的、平素的脉象。禀赋:素质、体质、遗传。 〔4〕乃天年脉也:这是病人能够长寿的脉象。《素问·上古天真论》云:“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天年:人们应当达到的自然寿命。 〔5〕脉常歇止:脉搏经常有间歇、停搏。也就是经常出现结代脉,《伤寒论》183条云:“脉按之来缓,时一止复来者,名曰结。又脉来动而中止,更来小数,中有还者反动,名曰结阴也。脉来动而中止,不能自还,因而复动者,名曰代阴也。得此脉者必难治。” 〔6〕雀啄脉:七怪脉之一,脉象急数,节律不调,止而复作,如雀啄食之状。 〔7〕脉参伍不调:脉搏跳动节律不匀,往来艰涩。《素问·三部九候论》云:“形气相得者生,参伍不调者病,三部九候皆相失者死。”王冰云:“参,谓参校;伍,谓类伍。参校类伍而有不调,谓不率其常,则病也。” 〔8〕固非所能任:他的体质脉象本来不能胜任泻下药物的治疗。 〔9〕凡病善作此脉:凡是得病的时候,经常出现这种脉象。 【译文】 病人有表证,却没有出现浮脉,也可以通过发汗获得痊愈,这种现象的形成,是由于外感邪气比较轻浅,不能引发激烈的邪正斗争,所以没有出现浮脉。病人有里证,却没有出现沉脉,也可以使用泻下的治疗方法,获得痊愈,这种证候的形成,是因为邪气比较微弱,不能抑制郁遏病人的气机运行,所以没有见到脉沉。阳证而见到阴脉的病人,比如高热却脉微欲绝,虽然预后不好,但也有一些病人还有生机,比如病人神志和面色都没有败坏的表现,言语和行动都能自如,病人的“脉微欲绝”属于他本来体质就脉微细,而非外感病所造成。如果再进一步询问,前几天脉搏如果不是微细的,这时的脉微细就属于脉厥证。泻下之后本应当脉虚弱,如果泻下之后脉沉实有力,虽然脉证不符预后不好,然而也有因为泻后脉实而痊愈的,只要病人的证候在泻下之后得到缓解,即使又出现了实脉也不是里证复发,而是一种可以长寿的“天年脉”。不能仅靠单一的脉象决定证候的转归,必须将病人的神志气色、形体病证互相参证,才能决断病人预后的安危状况,这种综合考虑是一种好的决断方法。 患者张昆源,整六十岁的时候,患了被称为“滞下”的痢疾,肛门下坠,腹痛里急,一天之中腹泻三四十次,脉搏经常有间歇,许多医生认为他的脉象属于快而不整的“雀啄脉”,是常可以引起死亡的征候,都不给他开药方。病家请我前去诊治,我诊察他的脉搏跳动节律不匀,往来艰涩,有时候跳两次就停一次,有的时候跳三次就停一次,然后再恢复正常的跳动,这属于一种往来艰难的“涩脉”。患者年龄较大,气血虚弱,泻下脓血,两手的寸关尺六部脉都短小艰涩,他的体质脉象本来不能胜任泻下药物的治疗,令人高兴的是他的饮食不见减少,身体与面色也没有大的变化,声音响亮,言语不乱象往常一样,我断定他不属于危重证候。于是就使用了芍药汤,再加上大黄三钱(9克)进行治疗,服药后泻下大量的脓液状粪便,凝结成块状的约有两碗左右,病人自己感觉转为舒适畅快,脉道中的气血逐渐接续,间歇逐渐消失,泻利也停止了。几年之后,张昆源又一次患病,伤风之后咳嗽,咳吐痰液涎沫很多,诊脉的时候又出现了上一次出现过的参伍不调、间歇频作的脉象,给他开了杏桔汤两付,服药后咳嗽停止,脉搏也恢复调匀。就询问他的夫人,才知道他过去经常出现这类参伍不调的脉象。总的说来,治疗疾病,务必要把病人的形质、面色、脉象、证候综合考虑,方能不会失误,才能更准确地判断病人的预后的吉凶。 【评介】 在“脉不应证”中,阐发了吴又可对于外感热病过程中出现的表证脉不浮、里证脉不沉、阳证阴脉、下后脉实等一系列的反常脉象,深入揭示了其出现的病理机理。指出了脉证不符的时候,更应当注意四诊合参的重要性。 孔毓礼曰:“大抵素实者非假实,积虚者非假虚。前证属阳者,不骤变阴。属阴者,不必伏阳。详究先伏之饮食药剂,兼察现在之形证神色,庶几不为厥脉所误也。” 体厥【原文】 阳证脉阴〔1〕,身冷如冰,为体厥〔2〕。 施幼声,卖卜颇行〔3〕,年四旬,禀赋肥甚〔4〕。六月患时疫,口燥舌干,苔刺如锋〔5〕,不时太息,咽喉肿痛,心腹胀满,按之痛甚,渴思冰水,日晡益甚,此下证悉备,但通身肌表如冰,指甲青黑,六脉如丝,寻之则有,稍按则无,医者不究里证热极,但引《陶氏全生集》〔6〕,以为阴证。但手足厥逆,若冷过乎肘膝,便是阴证,今已通身冰冷〔7〕,比之冷过肘膝更甚,宜其为阴证一也;且陶氏以脉分阴阳二证,全在有力无力中分,今已脉微欲绝,按之如无,比之无力更甚,宜其为阴证二也;阴证而得阴脉之至,有何说焉?以内诸阳竟置不问,遂投附子理中汤。未服,延予至,以脉相参,表里互较〔8〕,此阳证之最者〔9〕,下证悉具,但嫌下之晚耳。盖因内热之极,气道壅闭,乃至脉微绝,此脉厥也。阳郁则四肢厥逆,若素禀肥盛尤易壅闭,今亢阳已极,以至通身冰冷,此体厥也。六脉如无者,群龙无首之象〔10〕,证亦危矣。急投大承气汤,嘱其缓缓下之,脉至厥回,便得生矣。其妻闻一曰阴证,一曰阳证,天地悬隔〔11〕,疑而不服。更请一医,指言阴毒,须灸丹田,其兄叠延三医续至,皆言阴证,妻乃惶惑。病者自言:何不卜之神明?遂卜得从阴则吉,从阳则凶,更惑于医之议阴证者居多,乃进附子汤,下咽如火,烦躁顿加。乃叹曰:吾已矣,药之所误也〔12〕。言未已,更加之,不逾时乃卒。嗟乎!向以卜谋生,终以卜致死,欺人还自误,可为医巫之戒。 【注释】 〔1〕阳证脉阴:阳证:凡疾病的性质属于急性的、动的、强实的、兴奋的、功能亢进的、代谢增高的、进行性的、向外(表)的、向上的证候,中医都归于阳证。《伤寒论·辨脉法》云:“凡阴病见阳脉者生,阳病见阴脉者死。” 〔2〕身冷如冰,为体厥:《伤寒论》337条云:“凡厥者,阴阳气不相顺接,便为厥。厥者,手足逆冷是也。” 〔3〕卖卜颇行:为人占卜,获取钱财为卖卜。颇行:很在行,生意很好。 〔4〕禀赋肥甚:从小就体胖过人。禀赋:先天遗传。 〔5〕苔刺如锋:舌苔干而起刺,象针、刀一样锋利。 〔6〕《陶氏全生集》:应为《陶氏全集》,也就是明代陶华的《伤寒六书》。 〔7〕通身冰冷:全身都冰凉。临证之时的厥证,虽然手足、身体冰冷,但腋下、阴部应当温暖,或者发热。《史记·扁鹊列传》中,扁鹊称虢太子为尸厥病,虽然身死半日,“循其两股,以至于阴,当尚温也。” 〔8〕表里互较:将在表的与在里的证候、体征,互相比较。 〔9〕此阳证之最者:这是阳证之中最重的,也就是“热甚厥深。”《伤寒论》335条云:“厥者必发热,前热者后必厥,厥深者热亦深,厥微者热亦微。厥应下之。” 〔10〕群龙无首之象:语出《易经·乾卦》,其中云:“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九四:或跃在渊,无咎。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上九:亢龙有悔。用九:见群龙无首,吉。”因为乾卦的六爻都是由阳爻所组成,属于纯阳爻的卦象,“群龙无首”出现在“上九”之上,是阳气最盛最高,至高无上的意思。吴又可借此表达病人的阳热之气,已经达到最高的极点。 〔11〕天地悬隔:差距就象天与地的相隔一样巨大。 〔12〕吾已矣,药之所误也:此为主谓倒装句,本来的语序应当是:药之所误也,吾已矣。错用药物造成的误治,使我必定会被治死的。已:完了、结束。 【译文】 温疫发热的阳证,却出现脉微欲绝的阴脉,身体也发凉如冰,这就是“体厥证。” 患者施幼声,经常为人占卜赢利,生意兴隆,年龄已经四十岁,从小就体胖过人,现在更加肥满。六月时患时行温疫,口腔干燥,舌头也干,舌苔起刺象针尖一样锋利,经常出现深吸气,咽喉部位红肿疼痛,心胸腹部撑胀满闷,按压时疼痛很明显,口渴想饮冰凉的水,这些证候到了下午的三到七点更加严重,这已经完全具备了使用泻下的治疗方法的指征。但是由于全身的肌肤都发凉如冰,病人的指甲发青发黑,两手的寸关尺的六部脉都细如丝线,深按则能摸到,用力小了就摸不到脉搏,诊治的医生不是深入研究,认为它属于在里的热势太盛才致如此,而是引用明初陶华的《伤寒六书》的论述,认为这就是阴证。只要手足发凉,向上超过了肘和膝,就可以认为是阴证,现在病人已经全身冰冷,比冷过肘膝的情况更严重更典型,这是应当算做阴证的一个有力的证据;而且陶华把脉象分为阴阳证两类,区分的根据完全在于脉搏的有力与无力,现在病人的脉搏已经微弱欲断,按摸的时候好象摸不到脉搏的跳动,比陶华所说的无力程度更严重,这是被认为属于阴证的第二个有力的证据。阴证又得到阴脉的旁证,还会有什么不同的说法呢?!把其他的各个属于阳证的见证,竟然放在一边不加过问,于是就给病人开了附子理中汤。 在病人还没有服用附子理中汤之前,病人的家属又请我诊断,把病人的脉象与证候互相比较,再进一步将在表与在里的证候相比较,我认为这是阳证之中最为严重的病证,泻下的证候已经完全具备,只后悔泻下的太晚了。总的说起来,由于体内的热势很盛,气机运行的道路被邪气壅遏闭塞,才造成了脉搏微弱象要停止一样,这就是“脉厥”证。阳气郁滞不能达于四肢,所以四肢冰冷,如果病人平素就身体过于发胖,尤其容易引起气机的壅遏闭塞。现在病人的阳气亢盛已经达到了极点,以至于出现了全身肌肤的冰冷,这就是厥证之中的“体厥”。两手的寸关尺六部脉似有若无的原因,是由于体内阳热已极,象《易经·乾卦》的“群龙无首”卦象一样,证情已经达到极为危重的地步。应立刻使用大承气汤治疗,并嘱咐其缓缓地泻下,等到脉搏重现、体温恢复的时候,就得到了生机。然而,病人的妻子曾经听到过许多不同的说法,一名医生说病人属于“阴证”,而另一名医生却说病人属于“阳证”,两种说法的差别就象天与地的距离一样大,正犹豫不决,不知道应当听谁的而没有服药;又请了一名医生,却认为病人属于“阴毒”,并说应当灸丹田穴;病人的哥哥连续请了三个医生,都说病人属于阴证,病人的妻子听了之后,更加惶恐疑惑。病人本来是一个算命的,他自己说:“为什么不占卜一下,问问神灵的意思?”于是就占卜起来,得到的结果是按照阴证治疗就是吉兆,而按照阳证治疗就是凶兆。又因为说属于阴证的医生占大多数,被这种说法所迷惑,就服用了附子汤。药物服下去的时候,就象服了火药一样热燥不适,病人心烦躁动的情况立即增加了许多。病人叹息说:“我完了!误治要了我的命!”话还没有说完,病情的痛苦更加严重了,没有超过一个时辰就死去了。真是啊,这个病人过去靠给他人占卜为生,最后却因为占卜而死亡,既是用骗术欺人的骗子,也是骗术的受害人,实在是为医、为巫者的前车之鉴。 【评介】 吴又可在“体厥”之中,通过一个切身治疗的病例的转归,来说明鉴别“热甚厥深”,寒热真假的重要性。张仲景在《伤寒论》11条云:“病人身大热,反欲得衣被者,热在皮肤,寒在骨髓也;身大寒,反不欲近衣者,寒在皮肤,热在骨髓也。” 年希尧云:“假热假寒,但察小便,如色赤而涓滴不通,或数短而痛,属热,须治在胃。在胃者,谓当下也。如清长无所苦,属寒。《史记·扁鹊仓公传》云:‘信巫不信医者,一不治’。今人每每信巫卜而不访明医,病犹可治,迁延至不可治者,惑于卜耳!” 孔毓礼曰:“治病之要,在乎脉症形色神气相参,专执一诊,必多错误。盖症有内外,脉分表里,而总以在里者为之主。形体之寒热,阴阳之见乎外者也,必当察二便口舌,以定在内之真阳真阴。浮取之盛衰,虚实之验乎表者也。必当辨有力无力,以定在里之真虚真实。至于脉症相反,亦有一定之见。但从违之际,有未可以言传者,大概脉有确据,则从乎脉,将症之不合脉处,解而通之,则症合脉矣。症有确据,则从乎症,将脉之不合症处,解而通之,则脉合症矣。倘参解未通,不可问卜用药也。” 孔氏所云舍脉从证,与舍证从脉,在临床上确实颇为棘手,从舍之际往往决定治疗的成败,不能不慎重从事。 乘除【原文】 病有纯虚纯实,非补即泻,何有乘除〔1〕?设遇既虚且实者,补泻间用,当详孰先孰后,从少从多,可缓可急,随其证而调之。 医案 吴江沈青来,正少寡〔2〕,素多郁怒,而有吐血证,岁三四发,吐后即已,无有他证,盖不以为事也。三月间,别无他故,忽有小发热,头疼身痛,不恶寒而微渴〔3〕。恶寒不渴者,感冒风寒〔4〕,今不恶寒微渴者,疫也。至第二日,旧症大发,吐血胜常〔5〕,更加眩晕〔6〕、手振〔7〕、烦躁〔8〕,种种虚状,饮食不进,且热渐加重。医者病者,但见吐血,以为旧证复发,不知其为疫也,故以发热认为阴虚,头疼身痛,认为血虚,不察未吐血前一日,已有前证〔9〕,非吐血后所加之证也。诸医议补,问予可否,余曰:失血补虚,权宜则可〔10〕,盖吐血者内有结血〔11〕,正血不归经,所以吐也〔12〕。结血牢固,岂能吐乎?能去其结,于中无阻,血自归经,方冀不发。若吐血专补,内则血满,既满不归,血从上溢也。设用寒凉尤误〔13〕;投补剂者,只顾目前之虚,用参暂效,不能拔去病根,日后又发也。况又兼疫,今非昔比,今因疫而发,血脱为虚,邪在为实,若投补剂,始则以实填虚〔14〕,沾其补益,既而以实填实〔15〕,灾害并至。于是暂用人参二钱,以茯苓、归、芍佐之,两剂后,虚证咸退,热减六七,医者病者皆谓用参得效,均欲速进,余禁之不止,乃恣意续进,便觉心胸烦闷,腹中不和,若有积气,求哕不得〔16〕,此气不时上升,便欲作吐,心下难过,遍体不舒,终夜不寐,喜按摩捶击,此皆外加有余之变证也。所以然者,止有三分之疫,只应三分之热〔17〕,适有七分之虚,经络枯涩,阳气内陷,故有十分之热〔18〕。分而言之,其间是三分实热,七分虚热也。向则本气空虚,不与邪搏,故无有余之证。但虚不任邪,惟懊恼憹、郁冒、眩晕而已,今投补剂,是以虚证减去,热减六七,所余三分之热者,实热也,乃是病邪所致,断非人参可除者。今再服之,反助疫邪,邪正相搏,故加有余之变证,因少与承气微利之而愈。按此病设不用利药,宜静养数日亦愈。以其人大便一二日一解,则知胃气通行,邪气在内,日从胃气下趋〔19〕,故自愈。间有大便自调而不愈者,内有湾粪,隐曲不得下〔20〕,下得宿粪极臭者,病始愈。设邪未去,瓷意投参,病乃益固,日久不除,医见形体渐瘦,便指为怯证〔21〕,愈补愈危,死者多矣。要之,真怯证世间从来罕有,今患怯证者,皆是人参造成。近代参价若金,服者不便,是以此证不生于贫家,多生于富室也。 【注释】 〔1〕何有乘除:哪里用得着算计呢?乘除:本来指运算过程之中的乘法与除法,引申为算计、费心。 〔2〕正少寡:正处在少年守寡的时期。寡:妇女丧了丈夫之后为寡。古人三十岁之前为“少”,血气未壮,所以称“少”。 〔3〕不恶寒而微渴:不出现恶寒,而且见到微有口渴,这是里热外发的温热病。张仲景《伤寒论》第6条云:“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王安道《医经溯洄集》云:“观此,则知温病不当恶寒,而当渴;其恶寒而不渴者,非温病矣。” 〔4〕恶寒不渴者,感冒风寒:张仲景《伤寒论》第3条云:“太阳病,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体痛,脉阴阳俱紧者,名为伤寒。” 〔5〕吐血胜常:吐血的量,超过了过去的情况。胜:战胜、超过另一个。常:平常、经常、固定的。 〔6〕眩晕:泛指视物旋转、头晕目眩。视物旋转、如做舟车,不敢睁眼为“目眩”;头重脚轻、头昏眼花为“头晕”。 〔7〕手振:手足震颤,多为阴虚动风的先兆。 〔8〕烦躁:烦躁虽然经常连称,但两者是有区别的。一般说,热扰心神则心烦,神志不清则躁动不安,有心烦、肾躁之说。张仲景《伤寒论》第298条云:“少阴病,四逆恶寒而身绻,脉不至,不烦而躁者,死。”此足以说明,烦与躁有别,烦轻而躁重。 〔9〕已有前证:在吐血之前,已经有发热、头痛身痛。 〔10〕权宜则可:作为暂时的措施还可以。权宜:变通、暂时适宜。 〔11〕内有结血:体内有瘀血凝结。 〔12〕正血不归经,所以吐也:正常运行的血液,不能回到经脉之中,因此溢于脉外而吐血。 〔13〕用寒凉尤误:使用寒凉的药物进行治疗,尤其是错误的方法。按照中医传统的理论,血得热则行,遇寒则涩而不流,所以出血的病证,一般都首先使用凉血止血的方法治疗。 〔14〕始则以实填虚:开始的时候,是用补益的药物治疗虚损,属于“以实填虚”。 〔15〕既而以实填实:此后,再用补益的药物治疗,虚损已经不存在了,而邪气正在增长,所以属于“以实填实”。 〔16〕求哕不得:希望通过哕逆,伸展气机,却难以如愿。 〔17〕只应三分之热:三分的疫邪,只能对应三分的热势。 〔18〕故有十分之热:所以,三分的疫热,再加上七分的虚热,共有十分的热势。 〔19〕日从胃气下趋:每一天都跟着胃气的下行,而向下移动。日:名词作状语,每一天。 〔20〕隐曲不得下:大便不能通畅排出。隐曲:《素问·阴阳别论》云:“二阳之病发心脾,有不得隐曲,女子不月。”杨上善《太素》认为:“隐曲,大小便。”王冰认为隐曲指男的性器官或性事,他说:“隐曲,谓隐蔽委屈之事也。”张景岳《类经》也同意王冰之说,“不得隐曲,阳道病也。”《唐书·安禄山传》有“隐曲常疮”,则指阴部。吴又可“隐曲不得下”,显然指大便不通。 〔21〕怯证:原意为怯懦、胆小,此指虚损、虚证。 【译文】 疾病有的属于单纯的虚损证,有的属于单纯的实证,治疗上不是补,就是泻,也很单纯,有什么需要费心思琢磨的呢?假如遇到的病人,既有正气的虚损,又有邪气造成的实证,补益与泻下的治疗的方法必须兼顾使用,并且应当考虑先用什么,后用什么,补与泻是用多还是用少,应当使用缓剂还是使用急用的剂型,都应当根据病证的具体情况,做相应的调整。 病例讨论:吴江县的沈青来,正处于年轻而寡居的时候,平素常有情志郁结而易怒,有吐血的宿疾,每一年发作三四次,吐血之后没有其它不适,没有引起重视。三月份,没有其他的诱因,忽然出现低热、头痛身疼,不恶寒却有轻度口渴。本来恶寒不口渴的,属于感受风寒的病证,现在却不恶寒而有口渴,这是温疫病的表现。患病后的第二天,沈青来的宿疾发作,吐血的量超过了以往的情况,而且与以往不同的是又增加了头晕目眩、手足震颤、心烦躁动不安等,种种虚损不足的症状,不能进食,而且热势逐渐加重。 医生病人,这时只见到吐血的表现,认为是旧有的宿疾复发,不知道这就是温疫病。所以认为发热属于阴虚,头疼、身痛属于血虚,却不了解在没有出现吐血的前一天,就已经出现了发热、头疼身痛,这些证候不是吐血之后引发的症状。各位医生都议论着要使用补益的药物,问我是否可以应用补益的治疗方法。我说:失血之后用补益的药物,暂时可以一用。大概说来,吐血的病人多数体内有瘀血结聚,而正常流动的血液不能回归到经脉之中,所以才出现吐血。如果凝结的血液是牢固的,还能吐吗?如果能够除去病人凝结的血液,在经脉之中不再有瘀血的阻碍,人体的血液自然能够在经脉的轨道中正常运行,这样才能使吐血不再复发。假如吐血之后单纯补益,脉道之内的血液过分充满,既然血满于脉就容易发生血不归经,血液从上漫溢,形成吐血证。假如吐血之后,单纯使用寒凉的药物,一味寒凉止血不问病因,这是更加错误的治疗方法。使用补益药物的人,只想到目前的虚损的一面,用人参取得暂时的效果,却不能去除吐血的根本原因,日后必然会复发。更何况目前还兼有感受温疫邪气的情况,现在的病情与以往已经不同,更不能单纯补益。现在的吐血因为温疫而引发,血液的丢失属于虚损,温疫邪气属于邪实,属于虚实共存。假如使用补益的药物,一开始是用补益的药物补益虚损,属于“以实填虚”,病情因为补益而见效;此后,再用补益的药物治疗,虚损已经不存在了,而邪气正在增长,所以属于“以实填实”,温疫造成的损害和补药引起的负作用,将会同时显现出来。 由于上述的复杂病情,可以暂时使用人参二钱(6克),并同时用茯苓、当归、白芍,起到辅佐和制约的作用。两付药剂之后,病人的虚损证候减退,热势减轻了十分之六七。医生和病人都认为应用人参取得了效果,都希望进一步快用、多用人参,我劝阻他们的意见不被采纳,他们就大肆使用人参,连续服用之后就出现了心烦胸闷、腹部不适、好象其中有气机阻滞,希望通过哕逆伸展气机,却难以如愿。此时经常有气机向上冲逆,就常有欲吐的感觉,胃脘部位难受不适,全身也不舒适,整夜整夜地不能入睡,喜欢让人按摩和用拳头敲击,这都是外加的属于实证的表现。出现这些表现的原因,是由于存在三分疫邪,只能产生三分的热势,又正好有七分的虚损,经脉络脉的气血干枯涩滞,阳热之气内陷,又产生了七分的热势,所以共有十分的热势。分开来说,十分热势之中,有三分的热势属于实热,有七分的热势属于虚热。 病人过去正气亏虚,不能与邪气斗争、格斗,所以没有实证的表现。正气虚不能抗击邪气,只表现出心中烦闷、头痛脑胀、头晕目眩等证,现在使用补益药物,因此虚损的证候减轻,热势减去十分之六七,剩下的三分热势,属于实证的发热,是由于温疫病邪引起的发热,决不是人参能够祛除的。现在继续使用人参,不仅不能祛除病邪,反而会助长温疫邪气,邪气与正气互相斗争,所以加重了实热的病证,因此应当使用小量的承气汤,使病人产生轻微的泻下,病邪随之排出体外而病愈。假如这个病不用泻下的药物,也应当安静地修养几天,也可以自己恢复。因为病人的大便一两天解一次,就可以知道病人的胃气还是可以通行的,邪气在病人的体内,一天一天地随着胃气的下行而向下移动,所以最终能够自行痊愈。其中也有的病人虽然排便通畅,然而病情不能痊愈,这是由于病人体内有宿粪积滞,大便不能顺利排下,只有泻下了极其臭秽的宿粪,病情才能痊愈。假如在病邪还没有祛除之前,而大量肆意地使用人参,病邪就会更加牢固,长期不能被祛除,医生只见到病人的身体逐渐消瘦,就认定这是虚证,越使用补益药物,病情就越危重,因此而死亡的患者很多。 总之,温疫病过程之中,真正的虚损无邪的证候,从来就是极少有的,现在患者的虚损证长期不愈,都是使用人参不当造成的。近代以来人参的价格,与黄金无异,服用的人很不容易买到,所以说误服人参造成的虚损证,不会出现在贫穷的人家里,而多见于富贵大户之中。 【评介】 吴又可在“乘除”中,以他特有的语言,生动的病例,说明了温疫病过程之中,存在的虚实错杂复杂病情,从而证明了他的辨证论治精神。他不但反对盲目补益,也决不提倡一味寒凉泻下,而是一定从病人的临床实际出发,当补则补,当下则下,使药证相符,丝丝入扣。 年希尧云:“人参专补气,果气分虚弱之人,服之固宜,然亦不可太过,况更有说焉,不可不区别也。有人平日本当服参,而一时病症有异,不可以服参者;有旧病当服参,而新病不可以服参者;有前病以参而愈,而后病不可以服参者;至于风寒暑湿燥火,六气感而致病者,断断不可以服参。若进之以参药,犹与之以砒毒也。奈何世人不察斯义,一遇病症,即云虚怯,不分盛衰,不辨久暴,一概投之以参。投之不效,则一倍之,再倍之,而且什伯倍之。一人倡之,众人和之,医者病者,操论既同,不思变计,服参至多,使病固结而不可解救,虽遇卢扁,亦无如何,此皆人参之故也。故今之病,亦往往多死于富贵中,力能服参之家,而贫穷不能服参者,反不致死,岂非明验欤?而今席丰履厚之富家为尤甚,大抵以人参为不死之灵丹,而所延之医,又以用参为独得之秘诀,方不加参,药无主宰,参不重用,病者惊惶,且当无病之时,亦以人参为必需,朝服暮食,浸淫于脏腑,暗受其毒,而因以致病,及至性命呼吸之际,用之反不见效,误服之咎,可不惧哉!” 孔毓礼曰:“凡病后产后,老人禀弱之流,染疫病者,皆属虚实相兼之症。当分虚实多少,而称量以药之,不可太过,不可不及。” 龚绍林曰:“吐血之症,人皆谓难愈,仆则实觉易治。盖因领会此案,而知有虚实之辨焉。人患吐血,不拘少幼男女,因虚劳而发者固有,因感疫而发者实多。且将所验脉症治方,试为学者言之。彼夫房劳过度,水不济火,致血上逆者,必是痰中少夹血丝,其人胸中不紧,饮食如常,夜虽发热,口必不渴,其脉左尺无力,用六味地黄汤,重用丹皮治之而愈。若饮食伤脾,不能统血,而浮于上者,其血必多,其人多倦,饮食少思,五心不热,其脉右关无力,用归脾汤主治即瘥。如怒气伤肝,不能藏血,而溢于上者,其血必多,其人左胁时痛,饮食知味,亦不发热,其脉左关无力,用逍遥散或滋阴至宝汤治之。虚劳吐血,脉症治方,大概如此。照依脉症施治,夫何难愈之有!至于感疫而吐血者,胸先紧闷,足膝无力,饮食少进,五心内热,子午潮热,日晡益甚,甚至头腰背疼,口渴舌燥,胁痛口苦。而现三阳外症者,且有舌苔黄黑,而现阳明内症,其脉沉数有力,或沉伏不显,或急数而促,此皆感疫之脉症也。医不知此,妄拟为虚,漫投补剂,以致邪火久郁,载血上行矣。遇此证候,有三阳外症者,仍宜加三阳药。无三阳外症者,即用达原饮,去草果、白芍加赤芍、当归、丹皮治之。有阳明内症者,或用桃仁承气汤,或用承气养营汤,逐去疫邪。邪尽血止,而虚自复矣。李士材曰:古人以大黄治吐衄虚劳,意甚深微,岂有真正虚劳,而可用大黄以治之者哉!惜乎不述其脉症,不著其治方,俾后世以为法守也。今得此案指点出来,始悟古人之用大黄,以治吐衄虚劳者,即此吐衄之虚劳耳。奈世人只知吐血为虚劳,而不知有感疫吐血之条。每见吐血,不察脉症,误补而枉死者不可胜计。故先贤有曰:今之所谓虚劳者,皆是人参补成,即谓此也。学者细将此案,与前人之言,熟识而遵行之,吾知枉死城中,必无吐血冤魂,向医索命者矣。吾为医幸,尤为吐血者幸也。”
2 u; O3 P8 Y# _" ~: W3 W年氏、孔氏、龚氏阐发甚畅,不但有补于吴又可,而且有益于今人,俱载于上,以资参考。 祝贺张培红主任讲述《瘟疫论译注》成功!她与大家一起讨论了吴又可关于瘟疫过程之中一些学术观点。 “前后虚实”阐发了吴又可关于温疫病过程之中,存在虚实错杂的复杂病情时,其治疗指导思想。虚人外感的“先虚后病”,以及因病致虚的“先病后虚”、“虚实错杂同时并存”的复杂情况,在温疫病的过程之中是经常会出现的,如何治疗颇为棘手,吴又可倡导先补后泻,或者先泻后补,后世温病学进一步发展为攻补兼施。其实对于这一类问题,张仲景的《伤寒论》也有所论述,比如对汗下后亡阳、汗下后伤阴、淋家、疮家、亡血家、喘家、酒客患病等,都有相应的处置方案;大小柴胡汤、几个泻心汤、旋覆代赭汤等,也是攻补兼施的方药。病人愈后慎用补益,叶天士阐发为“炉烟虽熄,恐灰中有火”,不敢轻用补益。吴鞠通《温病条辨》五承气汤、加减生脉饮等,也是对于外感热病过程之中虚实错杂复杂情况的探讨。 孔毓礼曰:“先虚者,其人素虚,而疫邪未亢也。后实者,疫邪炽盛也。宜乘邪热未亢之时,急补之。补牢生根之说,乃野俗之言,不足信也。迨脉症变阳,转用治疫之法。邪去六七,兼以大辅元气。凡攻泻之剂,皆佐人参。至于防疫之法,虚弱之人,但当上培元气,下固本根。若无邪妄散,无热妄清,是先坏其垣墙,而招寇盗之入也。先实后虚者,因攻下过度或失下,攻下过度者补之,失下者正被邪伤也,宜用转正祛邪之法。更有前实中虚后又实者,是先治邪气,邪尚未退,而中途馁怯,现种种虚脱之状。此时不投补剂,是犹驱饥卒以战,自取败亡。但使元气一振,脉由阴转阳,再用攻法。此等手法,凡哓哓于热症虚症者,宜其不解,何故而反诋用药者之胸无定见也。” 杨大任云:“孔君防疫之论,补所未备,精且详矣。庚寅疫疾,互相传染,有一大家病疫未染者,三四人而巳。惊惶莫措,转觉乍寒乍热,头昏自汗,众医俱用败毒香苏之类,欲先散其邪。延余诊之,各部和平,心脉小而带散,知其忧患者深也,各进归脾饮数服,饮食倍进,精神倍出,竟不沾染,可知元气盛者,邪不易入也。” 孔毓礼和扬大任关于“防疫”的论述,确有创建,2003年非典流行的时候,中医界曾经有不少的预防服药的方剂在社会上流传,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也组织专家审定处方,向社会推荐,并根据服药过程中的问题,进行过修正,一时间洛阳纸贵,各中医药店药物紧缺,益显出古老中医学术的珍贵价值。 吴又可在“脉厥”中阐述了,外感热病过程之中经常可以见到的一种现象,张仲景《伤寒论》称之为“热甚厥深”,而吴又可称其为“阳证阴脉”,都是由于邪热闭阻于内,阳气不能达于四末的“热厥证”。临证之时,切勿将其认为是虚寒,治疗总以解郁透热为主,也就是《素问》所说的“火郁发之”,仲景使用四逆散,吴又可应用承气汤,都是治疗的常用方法。 杨大任云:“亦有失汗,而经络不通者。尝见多用熟地,阻滞经络,脉微欲绝,甚至无脉。脉有浮而数者,有沉而数者。浮为在表,沉为在里,数则为热。疫脉有先沉而数,自里达表,后见浮数。若阴寒者,脉必沉而迟,何得有数?疫病热极似寒,虽手冷过肘,足冷过膝,脉即沉细附骨,始终不能离数。设不辨数与不数,只见脉沉,便云病在阴分,用附桂热药,及用芪术,妄言温散者,误人不小。有脉极沉微而数,状似阴脉,误用黑锡丹,立毙。先生云‘脉厥’,则沉之极者也。” 在“脉不应证”中,阐发了吴又可对于外感热病过程中出现的表证脉不浮、里证脉不沉、阳证阴脉、下后脉实等一系列的反常脉象,深入揭示了其出现的病理机理。指出了脉证不符的时候,更应当注意四诊合参的重要性。 孔毓礼曰:“大抵素实者非假实,积虚者非假虚。前证属阳者,不骤变阴。属阴者,不必伏阳。详究先伏之饮食药剂,兼察现在之形证神色,庶几不为厥脉所误也。” 吴又可在“体厥”之中,通过一个切身治疗的病例的转归,来说明鉴别“热甚厥深”,寒热真假的重要性。张仲景在《伤寒论》11条云:“病人身大热,反欲得衣被者,热在皮肤,寒在骨髓也;身大寒,反不欲近衣者,寒在皮肤,热在骨髓也。” 年希尧云:“假热假寒,但察小便,如色赤而涓滴不通,或数短而痛,属热,须治在胃。在胃者,谓当下也。如清长无所苦,属寒。《史记·扁鹊仓公传》云:‘信巫不信医者,一不治’。今人每每信巫卜而不访明医,病犹可治,迁延至不可治者,惑于卜耳!” 孔毓礼曰:“治病之要,在乎脉症形色神气相参,专执一诊,必多错误。盖症有内外,脉分表里,而总以在里者为之主。形体之寒热,阴阳之见乎外者也,必当察二便口舌,以定在内之真阳真阴。浮取之盛衰,虚实之验乎表者也。必当辨有力无力,以定在里之真虚真实。至于脉症相反,亦有一定之见。但从违之际,有未可以言传者,大概脉有确据,则从乎脉,将症之不合脉处,解而通之,则症合脉矣。症有确据,则从乎症,将脉之不合症处,解而通之,则脉合症矣。倘参解未通,不可问卜用药也。” 孔氏所云舍脉从证,与舍证从脉,在临床上确实颇为棘手,从舍之际往往决定治疗的成败,不能不慎重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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