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教授谈中西医结合创新问题

《中西医结合的创新思路在于发扬中医学术思想》*

中西医结合医学是建立在中医学和西医学基础上的一门医学。当今，西医学运用了现代科学的理论和技术，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特别是分子生物学人类基因图谱的揭秘，对健康和疾病的认识进入了微观世界。中医药学虽然在新时期也发挥了独特的优势，但与西医学相比未能得到相应的发展。中西医结合研究的实质是研究中医药学的，因而中医药学的发展是中西医结合发展的基础。如何发展中西医结合医学，急需总结经验，以求得思路与方法的创新，促进中西医结合研究进入一个新的领域。

一、中西医结合研究的困惑与对策

新中国成立后，中西医结合研究虽然取得了很大成绩，但未能取得创新性、突破性的发展，笔者认为关键在于中西医结合存在“以西解中”的研究误区，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以解剖形态学定位、研究中医  中医的解剖学有的虽与现代解剖学相一致，但大部分是功能概念，如“心主血脉”与现代解剖学相一致，而“心主神明”则为功能学概念了。故发展中西医结合，必须把脏象研究从形态学定位转变为功能定位，再用现代的科学理论和技术进行研究，才可望有新的发现。

2．单纯“以西解中”，未能以中医学术思想为指导去发现新的功能物质  中西医结合在用现代医学的成果去解释中医，在促进中医药现代化并与现代医学同步发展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但遗憾的是未能用中医学的“天才臆测”，以形象思维为指导去寻找脏腑的新功能，发现新物质。如生物化学在20世纪70年代，才在肾脏发现了影响维生素D活化的关键酶1α-羟化酶，说明了肾与骨的代谢关系。目前发现许多补肾的中药可通过激活该酶的活性而发挥防治骨质疏松的作用，这充分说明了中医“肾主骨”理论的正确性。但遗憾的是，该酶的发现并不是用“肾主骨”理论为指导去发现的。我们应从此问题得到启发，用中医学术思想指导中西医结合研究，为现代医学的发展做出新的贡献。

3．单纯以现代研究西药的思路去研究中药复方   西药为化学合成药，需要说明其化学结构和成分。作为单味中药有效成分的研究，说明药物的作用是必要的，而作为临床常用的中药复方则是根据中医理法方药的理论，按君臣佐使规律配伍而成的，是系统论思想的整体观，如果脱离中医理论，欲在中药复方中寻找一个单体有效成分，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怎么来证明中药复方的作用机理呢？笔者认为必须说明复方是由什么药组成的，主要有效成分是什么，能治疗什么病，其作用机理是什么，如果能明确这三点，就会被中西医学所接受。

4．必须是动物实验的结果方被认为是科学，而临床实践不算科学   中医学的发展是经过多年的临床实践的总结，而被称为经验医学，或被称为“前科学”、“潜科学”的，其实也可以说由于历史原因，是“用人试验的”（古时没有实验医学）。像这样付出了很大代价，经过了漫长的过程才得出的理论，怎能说不是科学呢？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能指导临床治病，又有系统的理论，应该是科学。目前一个新药的审批，动物实验后不也要作二、三期临床用人“试验”吗?只是先后的问题。有时“大鼠点头”了，而临床“病人并未点头”。因此，中西医结合研究必须以临床实践有效为前提，动物实验与临床实践结合，互相补充才能更全面，特别对身心医学的研究更应如此。中西医结合欲求得发展，关键在于运用中医的学术思想，采取现代的科学理论和技术研究中医、发展中医，才能在“两个提高”的基础上，发展中西医结合。为此，西学中人员还要在已有实践的基础上再学习中医，达到“温故而知新”。

二、中医的特点与中西医结合研究的难点分析

虽然中医与西医研究的对象都是人，但由于二者理论体系不同，方法各异，要使二者结合，必须分清各自的内涵和特点。

1．中医的特点   回顾医学发展的历史，中医学产生于经验医学时代，它的医学模式是自然哲学医学模式，它的思维方式是形象思维，研究方法是“观物取象”、“取类比象”，这就形成了中医固有的特点。如：

①整体性。中医认识疾病是面对“病人”，而不是“病”。通过四诊合参，从整体认识疾病，确定治法，是治“病人”，而不是治病。

②辩证性。从证认病。在诊断上，“以外揣内”，在治疗上，针对个体，因此，有“同病异治”和“异病同治”，具有治疗个体化的特点。

③统一性。把人看成是自然和社会中的人，以天人合一的自然观、形神统一的整体观指导中医实践。

2．中西医结合研究的难点分析  由于中医学产生的时代背景不同和历史的局限性，为中西医结合研究带来了困难，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①医哲交融。中医的内涵中有的是哲学思想，有的则是临床实践经验，二者不可分，可是要作为实验医学又需要分清哪些是哲学指导思想，哪些是实验理论。

②精华与糟粕难分。世界是可知的，但人的认识又受历史因素的影响，是有限的。对待中医学的“精华与糟粕”，不能用现代科学(包括现代医学)能否解释作为衡量标准，否则，可能把“现代”认为是“糟粕”的丢掉，但也可能对本来就是“糟粕”的一直进行研究。我们应以对待文化遗产的态度，以实践为依据，对某些中医理论和经验存疑待研。

③医学向整体医学发展，“还原论”方法显示出其局限性。如何把实验医学与整体医学结合起来，主客观指标统一，也是实验医学研究的难点。

④中西医理论体系不同，缺乏对应语。如何从中西医对人体认识的不同角度寻找结合点，发现规律，促进整体医学的发展，是中西医结合研究的又一难点。

三、中西医结合是整体医学时代的重要标志

医学发展的历史大致经过经验医学、实验医学、整体医学三个时代。目前医学的发展正处于实验医学与整体医学并存的时代，指导医学的模式为“生物医学模式”和“生物—自然—社会—心理—个体医学模式”。作为“两个时代”、“两种模式”的桥梁，中西医结合将起着重要的作用。

从中医学的特点和中西医结合的难点不难看出，中西医结合研究需要在思路与方法上有一个新的突破，解决好以下5个问题：

1．形象思维与逻辑思维的统一  运用系统论、控制论和信息论(三论)的理论和方法，在辩证思想指导下，将形象思维与逻辑思维统一起来，使思路方法上有一个新的突破。

2．局部与整体的关系   中医学注重宏观整体，西医学注重微观局部。中西医结合就是要把宏观整体与微观局部结合起来，以求得对健康和疾病的全面认识。因为整体是由部分组成的，但整体又不等于部分之和。部分功能的体现是在整体条件下才能表现出其生理功能。

3．内因与外因的关系   内外环境的变化(包括自然和社会)，对人的物质代谢和心理活动具有重要的影响，直接关系到人的健康与疾病，乃至生存和发展。

4．客观指标与病人主诉的关系  病人是疾病的主体，在临床医疗中要正确对待病人主诉、医生经验和仪器对诊治疾病所起的作用，处理好三者之间的关系。

5．分析与综合的统一性   分析是综合的基础。采用“综合—分析—综合”的方法，即从整体出发，去指导分析，在分析的基础上，再进行综合，又回到整体。正确评价所得的分析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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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是李恩教授一篇重要论文，被多个网站转载，又见于《医学与哲学》2003年 24卷 9期57-59页，文章名称为《中医药学研究发展和创新的思路与方法》。李教授长期从事中西医结合理论研究，他对于中医与西医的关系、中西医结合的论述，值得我们重视与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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