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毒为药思想与丹溪学术传承 曹东义 河北省中医药科学院 河北中医学院扁鹊文化研究院 中医几千年,关键在于有传承,有祖传家法,也有师徒之间的传承,而学历教育相对较晚。传承有授业、解惑、传道的不同层次,祖传家法和学历教育主要是授业,而当代和古代的师徒传承,有很多传道的佳话。 化毒为药大智慧,中医独特世界观 据《左传》所载医学史料分析,《左传·僖公三十年(公元前630年)》载:“晋侯使医衍鸩卫侯。宁俞(卫侯的臣子)贷(贿賂)医,使薄其鸩,不死。”晋杜预注云:“衍,医名。晋侯实怨卫侯,欲杀而罪不及死。故使医因治疾而加鸩毒。”《国语·鲁语》也记载了这件事,并云:“晋人执卫成公,归之于周,使医鸩之,不死,医亦不诛。” 这些记载说,晋侯让医衍借为卫侯治病之机,往汤药中加入毒药,谋杀卫侯,医衍于心不忍,减少用量使卫侯免于死亡。这说明当时对于能致人死命的猛烈药物的用量,已经有相当精确的用量标准。这同《尚书·说命》所云“若药不瞑眩,厥疾弗瘳”有相似之处。 当时博学广识如孔子的人,却不敢轻尝药饵,《论语·乡党》云:“康子馈药,拜而受之曰:‘丘未达,不敢尝’。”《礼记·曲礼》云:“君有疾,饮药,臣先尝之;亲有疾,饮药,子先尝之。医不三世,不服其药。”说明用药知识的积累是极为可贵的。 《周礼》有官医的分工协作规定,有对食医、疾医、疡医、兽医的具体要求。神农尝百草,而后有“药食同源”的认识。周王朝对于饮食的这些规定,即使今天来看也绝不落后,甚至有过分奢侈之感。其中反映出来人的饮食与天地四时相关,万物和谐相助而不为害的“食疗思想”,至今仍然闪耀着真理的光芒。 周王对于内科大夫的要求也不低:“疾医掌养万民之疾病。四时皆有疠,春时有痟首疾,夏时有痒疥疾,秋时有疟寒疾,冬时有嗽上气疾。以五味、五谷、五药养其病;以五气、五声、五色视其死生;两之以九窍之变,参之以九藏之动。凡民之有疾病者,分而治之,死终则各书其所以,而入于医师。”做一个内科医生,必须熟悉四季的传染病,诊断的时候注意病人气色与季节的关系,治疗的时候依靠药物的五味、五气,即使没有治好也要“书其所以”,分析和记录死因。 外科医生也不简单,“疡医掌肿疡,溃疡,金疡、折疡之祝药,劀杀之齐。凡疗疡,以五毒攻之,以五气养之,以五药疗之,以五味节之。凡药,以酸养骨,以辛养筋,以咸养脉,以苦养气,以甘养肉,以滑养窍。凡有疡者,受其药焉。” 这些医政设施虽为周王而设,但“凡君子之食恒放(仿)焉”,各诸侯国皆有官医,并且互相会诊,彼此有交流学习的机会。晋侯有疾,不到周王朝请医生,而是去秦国请医和诊治,可知医学发展水平并不平衡,最好的医生未必出于周王之朝。 在中医的理论之中,“毒”是一个很突出的概念。什么是毒?古人没有给出明确的定义,但是这并未妨碍他们使用“毒”来说明一些问题。我们只好按照前人的使用情况,分析它的含义。 药物与毒性不分,关键在于如何使用 最早的时候,古人用“毒”来说明药性,《周礼·医师》说:“医师者众医之长,聚毒药,以供医事”,文中将毒与药并称,把二者看成是紧密相连的关系。 《内经》说:“妇人重身,毒之何如?”这里的“毒”就是用药性比较猛的药物治疗。 《说文解字》云:“毒,厚也。”草厚的地方,有可能有毒虫猛兽,也有可能有宝物、人参灵芝之类。 《素问·异法方宜论》说:“西方者,金玉之域,沙石之处,天地之所收引也。其民陵居而多风,水土刚强,其民不衣而褐荐,其民华食而脂肥,故邪不能伤其形体,其病生于内,其治宜毒药。故毒药者亦从西方来。”这段经文中,也是毒与药并称。联系上下文来看,东方治病用砭石,南方治病施九针,北方治病常用艾灸,中原治疗多用导引按摩。这样说来,西方治病尽管经常使用“毒药”,也是毒与药不分,二者可以相提并论。如果有区别的话,勉强可以解释为毒是猛烈的意思,“毒药”也就是药性猛烈的药物。 《素问·移精变气论》有一段讨论“毒药”起源的论述,可以为上述“毒药不分”的观点作注解。“黄帝问曰:余闻古之治病,惟其移精变气,可祝由而己。今世治病,毒药治其内,针石治其外,或愈或不愈,何也?岐伯对曰:往古人居禽兽之间,动作以避寒,阴居以避暑,内无眷慕之累,外无伸官之形,此恬淡之世,邪不能深入也。故毒药不能治其内,针石不能治其外,故可移精祝由而己。” 文中说上古的时候,治病不需要毒药(当时也没有毒药),只用自我保健锻炼、心理调整,就可以达到治疗疾病的目的。后来,这些措施不能完全满足临床需要了,就发明了“毒药”治病的方法。在这个早期用药物治疗的阶段,由于服药经常中毒,所以“毒药”并称,也是毒与药不分。古人这样“毒药并称”,暗含着慎用药物的思想,告诫人们不要轻易使用药物。 《内经》中“毒药不分”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必齐毒药攻其中,镵石针艾治其外也。”“毒药攻邪,五谷为食,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毒药无治,短针无取。”“针石之败,毒药所宜,汤液滋味,具言其状。”“刺灸砭石,毒药所主。”“勿使被毒药,无用砭石。”“其于毒药何如?”等等,都是不加别白地把“毒”与“药”等同看待,说明了古人对于药物的慎重态度。 《素问·五常政大论》:“病有久新,方有大小,有毒无毒,固宜常制矣。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无毒治病,十去其九。谷肉果菜,食养尽之,无使过之,伤其正也。”
0 B% T+ h4 V {! K0 q) s0 G长江隔不断医学的交流,战争阻不断学术的传承。 长桑君与扁鹊,公乘阳庆与仓公,张仲景之后,学派林立,逐渐成了师徒传承的标志。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儒之门户分于宋,医之门户分于金元。”金元医学四大家,开创于刘完素,收功于朱丹溪。 河北正定的医学家窦材(约生于公元1076~1146年),他学医于“关中老医”,曾任绍兴开州巡检等职。他把北宋的医学思想带到了杭州。 程朱理学创始于北宋,向南方转移成就了朱熹,宋理宗赵昀公元1225-1265年在位,这是一个特殊的时空环境。 窦材于1146年著成《扁鹊心书》3卷,附“神方”1卷。窦氏敢于质疑前贤,批评张仲景对于艾灸的态度,主张治疗疾病扶阳以灼艾为第一要务,并创造睡圣散以减轻艾灸时的痛苦。他秉承扁鹊和《内经》思想,强调阳气在人体的重要作用,认为阳气的盛衰是人体生长衰老的根本,阳气的有无是人体生死存亡的关键。这是南宋医学的一个特色。 陈无择(1131-1189),名言,以字行,原籍宋青田鹤溪(今景宁县鹤溪镇)人。长期居住温州,行医济世。他与北方的刘完素(1110-1200),张元素(1134-1234)大体同时代。 陈无择精于方脉,医德高尚,医技精良,学术造诣深遽,除从事医学理论研究之外,并多著书立说。因此,不但求医者众,而受业者更是纷至沓来。由于他的名著《三因方》为永嘉医派奠定了学术基础,因此,陈无择也就成了永嘉医派的创始人。 张子和(1151-1231)、李东垣(1180-1251)、窦汉卿(1196-1280)、罗天益(1220-1290)、王好古(1220?-1264?)崛起于北方,朱丹溪(1281-1358)的老师罗太无在宋理宗(1225-1265)朝任职。 罗天益的《卫生宝鉴》里很多医案有年代日期,最晚的是1278年。砚坚写的序言是至元辛巳(1281年),王悸序序言是至元癸未(1283年)。 也就是说,朱丹溪出生之后,北方的医学家基本上不再出名了,中医学的中心已转到了江南。 朱丹溪承先启后,继承创新成宗师 朱丹溪《格致余论》自序说:“震亨三十岁时,因母之患脾疼,众工束手,由是有志于医。遂取《素问》读之,三年似有所得。又二年,母氏之疾以药而安。因追念先子之内伤,伯考之瞀闷,叔考之鼻衄,幼弟之腿痛,室人之积痰,一皆殁于药之误也。心胆摧裂,痛不可追。然犹虑学之未明,至四十岁复取而读之。顾以质钝,遂朝夕钻研,缺其所可疑,通其所可通。又四年,而得罗太无讳知悌者为之师。因见河间、戴人、东垣、海藏诸书,始悟湿热相火为病甚多。又知医之为书,非《素问》无以立论,非《本草》无以主方。有方无论无以识病,有论无方何以模仿?夫假说问答,仲景之书也,而详于外感;明著性味,东垣之书也,而详于内伤。医之为书,至是始备;医之为道,至是始明。由是不能不致疑于《局方》也。” 朱丹溪学习中医的历史过程很曲折,1281年出生时南宋灭亡没几年,青年时期没有“科举”,1314年恢复科举的时候,他已经34岁,于此前后他治好了母亲的病;学习儒学属于“大道”,虽然丹溪先生也姓朱,是名儒朱熹的“同宗”,却不能由此成为进身仕途的门径,有幸遇到名儒许谦却被“劝阻”而改学医学。 许谦名闻遐迩,是一个大学问家,也是青年人心目中的明星学者。“学者翕然从之,寻开门讲学,远而幽、冀、齐、鲁,近而荆、扬、吴、越,皆不惮百舍来受业。及门之士,著录者千余人”。一个人能遇到这样的名师,是很幸运的。 戴良(公元1317~1383年)《丹溪翁传》说:“闻许文懿公得朱子四传之学,讲道八华山,复往拜焉。益闻道德性命之说,宏深粹密,遂为专门。一日,文懿谓曰:‘吾卧病久,非精於医者,不能以起之。子聪明异常人,其肯游艺於医乎?’翁以母病脾,於医亦粗习,及闻文懿之言,卽慨然曰:‘士苟精一艺,以推及物之仁,虽不仕於时,犹仕也。’乃悉焚弃向所习举子业,一於医致力焉。” 40岁的朱丹溪中途改行学习医学,既有自己的原始基础,也是为了遵从“师命”而承担了“使命”。为了坚定信心,他“悉焚弃”学习儒家理学的作业,为老师许谦谋求治病良方和良医,让自己先了解时下的流行“学术权威”。 “ 时方盛行陈师文、裴宗元所定《大观二百九十七方》,翁穷昼夜是习。”朱丹溪像一般的学生那样,下了功夫,也发现了问题:“ 旣而悟曰:‘ 操古方以治今病,其势不能以尽合。’”这个认识与此前 张元素(1134-1234)“古方今病不想能”的观点一样,反对“方证对应”的“执方疗病”,推崇扁鹊、《内经》、张仲景、孙思邈等所倡导“辨证论治”,活法巧治。 “ 苟将起度量,立规矩,称权衡,必也《素》、《难》诸经乎!”熟读经典,才能成为名家大家。“ 然吾乡诸医鲜克知之者。遂治装出游,求他师而叩之。乃渡浙河,走吴中,出宛陵,抵南徐,达建业,皆无所遇。”朱丹溪的求学之心很强烈,他读经典、拜名师的心情很迫切,因此,才“千万里,我追寻着你”,为了遇到心仪的名师,他走了很远,很久。 朱丹溪在失望之余,却得到了命运的眷顾:“ 及还武林,忽有以其郡罗氏告者。罗名知悌,字子敬,世称太无先生,宋理宗朝寺人,学精於医,得金刘完素之再传,而旁通张从正、李杲二家之说。然性褊甚,恃能厌事,难得意。”回头是岸,名师就在身边,然而这个名师却像华佗一样“为人性恶难得意”,虽非“耻以医见业”,却也是自认为属于“南宋遗老”,身心疲惫,隐居“武林”山中,不再热心为人治病了。 国破中医在,救人是根本 求师若渴的朱丹溪听到名师的信息,自然是欣喜若狂,“翁往谒焉,凡数往返,不与接。已而求见愈笃,罗乃进之,曰:‘子非朱彦修乎?’时翁已有医名,罗故知之。” 道不轻传,法不乱授。一个是志向坚决的问道者,一个是看惯了社会乱象的掌门人。就像唐僧师徒相遇不易那样,朱丹溪终于拜在门下,成为高徒,写进历史,名垂千秋。当时,朱丹溪已经颇有名气了,因此罗知悌才在见面之后说“子非朱彦修乎?”那个宋元交替的时代,衣食医很多,传道医也可能“文人相轻”,未必肯放下身段,虚心向道。 “翁旣得见,遂北面再拜以谒,受其所敎。罗遇翁亦甚欢,卽授以刘、李、张诸书,为之敷扬三家之旨,而一断於经。”名师高徒一相见,自然不同凡响,先从当下名家谈起,很多“显学”都是“俗学”,但是刘完素、李东垣、张子和三家,在罗太医的心目之中都是很有地位的学者,也是学术领袖。 要知道,元朝初年的时候,窦汉卿、罗天益都见过忽必烈,或者做过太医,但是罗知悌并没有对他们有所推崇,也没有提窦材、陈无择,他对医学界很多人都有微词和批评。 罗太无在与朱丹溪逐渐熟悉之后,在讲述了刘完素、李东垣、张子和的学术成就之后,就嘱咐朱丹溪:“尽去而旧学,非是也!”一个南宋遗老,在迟暮之年,让自己的徒弟“去旧学”,守正创新,传承精华,这是一代宗师成功的必由之路。 朱丹溪“闻其言,涣焉无少凝滞於胸臆。居无何,尽得其学以归。”学成归来的朱丹溪,自觉有肩负振兴学术的历史责任,但是,当地的同行却不认可。 下士闻道则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戴良说:“乡之诸医泥陈、裴之学者,闻翁言,即大惊而笑且排,独文懿喜曰:‘吾疾其遂瘳矣乎?’文懿得末疾,医不能疗者十馀年,翁以其法治之,良验,於是诸医之笑且排者,始皆心服口誉。” 北宋 大观年间(1107-1110) 宋徽宗颁布施行《太医局方》,此书由陈师文、 裴宗元等人奉敕整理,经多次修订补充,直到 淳佑年间(1241~1252) 定型,改称《 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全书共10 卷,分为诸风、伤寒、诸气等14门,经数次增补,载方由297首增至788首。如三拗汤、 华盖散、 藿香正气散、 至宝丹、 苏合香、四君子、 四物汤、逍遥散等对后世影响极大,我们现在中医学院的《方剂学》有很多方子是从这里出来的。 这是经方家与医经家的矛盾,经方家强调方剂的神圣,比如《汤液经》是把方剂举在头上,说它可以治疗什么病,突出的是方剂。而医经家,强调病证,比如张仲景六经辨证,方子都属于“器”,而理论属于“道”。 经过朱丹溪的不断努力,临床疗效不仅征服当地的同道,而且逐渐声闻遐迩。“数年之间,声闻顿著。翁不自满足,益以三家之说推广之。谓刘、张之学,其论脏腑气化有六,而於湿热相火三气致病为最多,遂以推陈致新泻火之法疗之,此固高出前代矣。然有阴虚火动,或阴阳两虚、湿热自盛者,又当消息而用之。谓李之论饮食劳倦,内伤脾胃,则胃脘之阳不能以升举,并及心肺之气,陷入中焦,而用补中益气之剂治之,此亦前人之所无也。” 朱丹溪善于继承前人的经验,也看到了他们的不足,所以就有了自己的独特学术见解。 “天不足於西北,地不满於东南。天,阳也;地,阴也。西北之人,阳气易於降;东南之人,阴火易於升。苟不知此,而徒守其法,则气之降者固可愈,而於其升者亦从而用之,吾恐反增其病矣。乃以三家之论,去其短而用其长,又复参之以太极之理,《易》、《礼记》、《通书》、《正蒙》诸书之义,贯穿《内经》之言,以寻其指归。”因此提出了“相火”及“阳有馀阴不足”论,出版了《格致余论》。 因此,泰定二年(1325年),在武林罗知悌与朱丹溪的师徒传承,成了医林美谈。 《格致余论》慎热药,反对滥用乌头附子 朱丹溪主张“阴常不足,阳常有余”,所以他对于滥用温热药,一直持批评态度,他绝对不是“火神派”的祖师爷。 有人问他,说《局方》乌附丹剂,多用于年老气弱者,“理宜温补,今子皆以为热,乌附丹剂将不可施之老人耶?” 面对这样的观点,朱丹溪说,不仅乌附丹剂不可妄用,而且“好酒腻肉,湿面油汁,烧炙煨炒,辛辣甜滑,皆在所忌。”对于“甘旨养老”的说法,朱丹溪颇不以为然。 他认为人体五十岁之后,“疾已蜂起,气耗血竭,筋柔骨痿,肠胃壅阏,涎沫充溢,而况人身之阴难成易亏。六、七十后阴不足以配阳,孤阳几欲飞越,因天生胃气尚尔留连,又藉水谷之阴,故羁縻而定耳。所陈前证,皆是血少。《内经》曰:肾恶燥。乌附丹剂,非燥而何?夫血少之人,若防风、半夏、苍术、香附,但是燥剂且不敢多,况乌附丹剂乎?” 有人以《局方》为依据,提倡“温热养阳。”朱丹溪批评说:“《局方》用燥剂,为劫湿病也。湿得燥则豁然而收。《局方》用暖剂,为劫虚病也。补肾不如补脾,脾得温则易化而食味进,下虽暂虚,亦可少回。《内经》治法,亦许用劫,正是此意。盖为质厚而病浅者设。此亦儒者用权之意。若以为经常之法,岂不大误!” 燥胜湿,《内经》的理论,朱丹溪很熟悉,他认为这是权宜之计的“用权”方法。 化食为药“倒仓法”,推陈出新涤脏腑 药食同源的历史很长,开始于神农尝百草的时代,大多是赋予食物以药性,以食代药,化食为药,而朱丹溪的“倒仓法”把这个智慧发挥到了极致,此前的张子和“汗吐下尽治百病”攻邪去病方法,对于朱丹溪也许有所启发,但是,元代东西方交流进一步加强,西方传入的“倒仓法”更是别具一格。 “以黄牡牛,择肥者买一二十斤,长流水煮麋烂,融入汤中为液,以布滤出渣滓,取净汁,再入锅中,文火熬成琥珀色则成矣。每饮一钟,少时又饮,如此者积数十钟。寒月则重汤温而饮之。病在上者,欲其吐多;病在下者,欲其利多;病在中者,欲其吐下俱多。全在活法而为之缓急多寡也。须先置一室,明快而不通者,以安病人。视所出之物,可尽病根则止。吐利后,或渴不得与汤,其小便必长,取以饮病者,名曰轮回酒。与一二碗,非惟可以止渴,抑且可以涤濯余垢。睡一二日,觉饥甚,乃与粥淡食之。待三日后,始与少菜羹自养,半月觉精神涣发,形体轻健,沉疴悉安矣。其后须五年忌牛肉。” 牛是古人很早就驯服的动物,犒赏犒劳、太牢少牢,都与牛有关系。牛肉本是养生很好的食物,但是朱丹溪把牛肉变成了让人上吐下泻的峻药。实际上是一个利用胃肠道排除宿疾顽痰的方法。 朱丹溪解释说:“牛,坤土也。黄,土之色也。以顺为德,而效法乎健。以为功者,牡之用也。肉者,胃之乐也。熟而为液,无形之物也,横散入肉络,由肠胃而渗透肌肤、毛窍、爪甲,无不入也。积聚久则形质成,根据附肠胃回薄曲折处,以为栖泊之窠臼,阻碍津液气血,熏蒸燔灼成病,自非剖肠刮骨之神妙,孰能去之?又岂合勺铢两之丸散。所能窍犯其藩墙户牖乎?窃详肉液之散溢,肠胃受之,其厚皆倍于前,有似乎肿,其回薄曲折处,非复向时之旧,肉液充满流行,有如洪水泛涨,其浮莝陈朽,皆推逐荡漾,顺流而下,不可停留。表者因吐而汗,清道者自吐而涌,浊道者自泄而去。凡属滞碍,一洗而定。牛肉,全重厚和顺之性,盎然涣然,润泽枯槁,补益虚损,宁无精神涣发之乐乎?正似武王克商之后,散财发粟,以赈殷民之仰望也。其方出于西域之异人,人于中年后亦行一二次,亦却疾养寿之一助也。” 《内经》说:“平治于权衡,去宛陈莝,微动四极,温衣缪剌其处,以复其形。开鬼门,洁净府,精以时服;五阳已布,疏涤五脏,故精自生,形自盛,骨肉相保,巨气乃平。” 一日分为四时,每个人在一个昼夜之中,就是一个生命周期,因此,需要顺时养生,也是一个重启动的过程,把违背有序的“无序化”进行纠正过来,这就是治未病和治已病的共同目的。 继承张子和驱邪思想,增加扶助正气方法 补偏救弊,扬长避短,守正创新,是中医药不断发展的必由之路。 朱丹溪对于张子和学术思想的继承和发展,充分体现了中医药发展的正确道路。他说:“愚阅张子和书,惟务攻击。其意以为正气不能自病,因为邪所客,所以为病也。邪去正气自安,因病有在上、在中、在下、深浅之不同,立为汗、吐、下三法以攻之。初看其书,将谓医之法尽于是矣。”朱丹溪善于读书,就如同他对《和剂局方》的研究一样,对于《儒门事亲》也有很深的研究。 《和剂局方》是“经方家”在宋代的升级版,是政府组织颁布的“时方”,与《汤液经》不一样,与张仲景的经方也不一样。朱丹溪有思想,他主张“阳常有余,阴常不足”,所以对于滥用温补有激烈的批评。李东垣虽然也是温补,但是脾胃虚损运化不足,多有寒湿证候,因此,朱丹溪不反对李东垣,并且从李东垣“相火就是阴火”、“火与元气不两立”的观点,找到了“阴火”为病的普遍性,因此,格外重视“内伤”虚损。 朱丹溪说:“因思《内经》有谓之虚者,精气虚也;谓之实者、邪气实也。夫邪所客,必因正气之虚,然后邪得而客之。苟正气实,邪无自入之理。由是于子和之法,不能不致疑于其间。又思《内经》有言: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绝。又思仲景有言:病当汗解,诊其尺脉涩,当与黄建中汤补之,然后汗之。于是以子和之书,非子和之笔也。驰名中土,其法必有过于朋辈者,何其书之所言,与《内经》、仲景之意若是之不同也?于是决意于得名师,以为之依归,发其茅塞。遂游江湖,但闻某处有某治医,便往拜而问之。连经数郡,无一人焉。后到定城,始得《原病式》东垣方藁,乃大悟子和之孟浪,然终未得的然之议论,将谓江浙间无可为师者。泰定乙丑(1325年)夏,始得闻罗太无并陈芝岩之言,遂往拜之,蒙叱骂者五七次,趑趄三阅月,始得降接。” 有困惑,带着问题,寻找名师,终于得到“解惑”和“传道”的真经。 朱丹溪说:“因观罗先生治一病僧,黄瘦倦怠,罗公诊其病因,乃蜀人,出家时其母在堂,及游浙右经七年,忽一日念母之心不可遏,欲归无腰缠,徒而朝夕西望而泣,以是得病。时僧二十五岁,罗令其隔壁泊宿,每日以牛肉、猪肚甘肥等,煮糜烂与之。几经半月余,且时以慰谕之言劳之,又曰:我与钞十锭作路费,我不望报,但欲救汝之死命尔。察其形稍苏,与桃仁承气,一日三帖下之,皆是血块痰积方止,次日只与熟菜稀粥将息,又半月,其人遂如故。又半月余,与钞十锭遂行。因大悟攻击之法,必其人充实,禀质本壮乃可行也。否则邪去而正气伤,小病必重,重病必死。” 拜师学习的人很多,真正得到真传,必须具备“同频共振”,善于领悟,这样才能前赴后继,不断发展学术。 罗太无先生的教学方式很实用,也可以看作是历代中医传承发展的经典。 朱丹溪说:“罗每日有求医者来,必令其诊视脉状回禀。罗但卧听,口授用某药治某病,以某药监其药,以某药为引经,往来一年半,并无一定之方。至于一方之中,自有攻补兼用者,亦有先攻后补者,有先补后攻者,又大悟古方治今病,焉能脗合?随时取中,其此之谓乎。是时罗又言,用古方治今病,正如拆旧屋,揍新屋,其材木非一,不再经匠氏之手,其可用乎?” 因此,倒仓法虽然来于“西域异人”,但更是因为有跟师期间的善于思考,所以才能把这个有效的治病方法发扬光大。 关于扶正祛邪,化毒为药,化食为药,甚至中医学术传承,有了自己独特的心得:“由是又思许学士释微论曰:予读仲景书,用仲景之法,然未尝守仲景之方。乃为得仲景之心也。遂取东垣方藁,手自抄录,乃悟治病人当如汉高祖纵秦暴,周武王纵商之后,自非发财散粟与三章之法,其受伤之气,倦惫之人,何由而平复也?于是定为阴易乏,阳易亢,攻击宜详审,正气须保护,以《局方》为戒哉。” 他提倡的“阴常不足,阳常有余”,的确值得大家深思。火神派的观点,需要三思而行。 2022、4、26(完稿) 这次会议是2022、5、28-29线上视频讲座,这是制作课件的文稿 视频与文稿,不可互相替代。 因此,这也是独特的学术文稿 $ Y- I+ J$ f8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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