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医学传入中国之后,从康熙皇帝治疟疾用金鸡纳开始,中西医之间的或明或暗的交流与竞争就提上了日程,在京城行医长达40年的王清任,在1830年出版《医林改错》,以解剖为标准评价中医经典理论,一下子击中了中医的软肋,中医界从此迷失了方向,尽管临床很有效,但是一直在滑坡,逐渐被边缘化,即使各个阶层不断努力,仍然是每况愈下,至今仍然没有走出困境。 毫无疑问,二战抗生素大显神威之前,中医在中国的霸主地位无人能撼动,但是,西医随着全世界机械化、仪器化进程迅猛发展,使很多人对中医产生了信仰危机,因此,从上到下,如何看待中医,出现了令人痛心的局面。 邓铁涛先生20年前,为中医界诊病,指出中医界存在两大病证:自我从属、泡沫中医;因此,开出两个处方:回归中医、做铁杆中医。 并且邓铁涛先生还建议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的领导,开始“读经典、做临床”,通过“集体带、带集体”,很快就见到了成效。 今天看来,这个处方、方药措施,很有价值,是一个里程碑式的成就。 1、“泡沫中医”惊当世五四反帝反封建,提倡新文化运动的主流都是好的。但是,有很多人否定中华民族具有优秀的文化,把传统的中医药看成落后、陈旧的知识,要加以取消,认为中国“事事不如人”,一种民族虚无主义的思潮,影响到了中医队伍之中的很多人。老师与学生之中,都有这种不良思想在禁锢着人们。 邓铁涛先生认为,中医最大的时弊是“自我从属”。许多人看待中医,首先认定中医药学是古老的东西,而古老的科学必然落后,认为中医虽能治好病,但没有实验做依据,与现代科学脱节,就不能算是科学。而西医的发展与其他科学同步,因而是先进的。难怪有资深的中医学者说“如今西医学已能洞察细微,无所不至,在治疗上则可换心换肝,无所不能。”在中西比较中就把中医药学放在“三等公民”的地位上了! 邓铁涛先生认为,中医事业的历史欠账太多,底子太薄是一个客观原因,现在不少中医院,是从民营“联合诊所”或在卫生院基础上,改换一个中医院的招牌而仓促建成的。中医衰落的根本问题,在于有没有中医的真工夫。临床中不少中医改成西医的人,认为西医能“包治百病”,西医这个病能治,那个病也能治,就是认为中医不能治。某省三甲中医院的心脏科主任,慨叹地认为心脏病科已把中医开除了。但后来一个严重心衰的病人,西医办法用尽,患者却越来越危重。最后请一位民间老中医辨证论治,重用中药附子等,结果患者被抢救过来了。这位主任这才惊叹原来是自己的中医没学好,应开除的是自己这样不合格的中医师。应该说,中医药市场不景气,其原因直接与中医整体水平下降有关。 原卫生部部长崔月犁说:“中医大学培养出来的本科生是两个中专的水平。”上海中医药大学的一位博士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中医院校的硕士生做实验要到细胞水平,博士生做实验要到基因水平,这种中医还是中医吗?”邓老指出,中医教育的病根就在于以西医模式办中医教育,难怪有人说有些中医博士不会用中医治病!中医硕士、博士英语必须达到四、六级,但医古文水平可以不管。教授、主任医师之职称评定,必须考外语,后来中医毕业生已不准考医古文了。邓老说,有些博士生写的汉字简直使人烦恼!说明中医之教育已远离中华文化。“请问一个高学历的中医,他的学术源头在中国还是在西方呢?机械地用西医教育去培养中医之才,南辕北辙,如此下去,这样培养出来的硕士、博士一旦居于领导地位,按他们的理念办中医事业,则中医之消亡指日可待了!” 中医教育必须为临床服务,如果中医教育培养不出合格的中医人才,那么这样的教育模式就必须改革。所以邓铁涛先生说,中医人才首先应相信中医。 中医教育首先要着力给学子们铸造医魂,把热爱中华文化,热爱中医事业的热诚,传承给一代又一代的中医学子。不铸造医魂,只传授些技术,最终只会导致这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的自我消亡。因此,在邓铁涛先生从教的60多年间,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中医学子们思想的启迪。在一次硕士研究生班的讲座上,邓铁涛先生问在座的学生们:“你们读过鲁迅先生的《呐喊》和《彷徨》吗?”他们回答说“读过”。邓铁涛先生接着告诉他们:“你们是彷徨的中医;我是呐喊的中医,今天是呐喊的中医与彷徨的对话。” 对于中医的衰落,我在《中医近现代史话》与《永远的大道国医》里也做过一些探索,世人用狭隘的科学观看不到中医的科学性,时代崇尚硬技术以为中医没技术,评价标准的异化,自信心的丧失,造成了泡沫中医的出现。 2、“自我从属”是时弊邓老认为,中医药学不仅仅是一种谋生之术,而且是中华文化的瑰宝,是世界人民共同拥有的科学财富,我们必须继承发扬它,才能对得起祖宗和人民。发展中医事业,就必须解除西医模式的束缚。几十年来,中医在医、教、研、药各方面,都以西医的模式为准绳。现在看来,这一模式,对中医之束缚多于帮助。因此,必须按历史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观点,对中医重新做深入的研究和整改。现在有的中医医院已越来越不姓“中”了。一壶中药可有可无,成为了摆设,中医院宁要西医院校本科生也不要中医硕士生。 以西医病名诊断的病灶,中医四诊很难发现,辨证治疗之后是否有效,靠四诊也不能评定,而只有依靠西医的“客观检查”。在这种情况下,中医学就好象盲人射箭,既看不见目标,也无法自己评价效果,只好不断地问人家:“我射的方向对吗?我射中了吗?” 在西医的病名下辨证,中医自然就成了二级学科。 笔者认为,这显然是错误的定位。 3、“回归中医”固根本邓老认为,中医衰落停滞不前已有百年,但仍在群众中有很高的威信,特别是近年来,中医走向世界之后,受到某些科学先进国家的重视,可以预见中医已从绝境中挣扎出来了,它应该随着中华的振兴而振兴,应在科学现代化中占有一席重要的地位。矛盾发展和转化,需要有一定的条件,现在中医学发展的条件如何?①有党中央重视,有宪法作根据。②有人民的需要。③有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的正确领导。④有教育、研究、医疗等一套初具规模的机构系统,这些机构系统虽然条件很差,但有了前面三条,便大局已定了。事物发展的根本因素是“内因”,中医之兴亡,将取决于现代之中国,如果目标一致,团结合作,中医之振兴经过艰苦之努力是可以做得到的。 一项事业的振兴,离不开优秀人才的培养,中医的发展更是如此。 邓老认为,现在中医老者已老,肩负兴废继绝之责者为现在壮年一辈,特别是其中的骨干。希望他们认识责任之重大,掌握正确方向,以迅速发展壮大中医队伍为己任。这是一个决定的因素,这里必须强调掌握方向问题。既然名为中医,必须不断提高自己中医的水平而不是西医的水平,也不是中西结合的水平。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祝愿中青年中医在中医学术水平上远远超过老一辈。如果不超过,邓铁涛先生说:“我们将死不瞑目!” 西医的知识只能做参考,不能代替中医固有的理论。即使是中西医结合,也不能丢了中医的精华,不能没有中医的独立地位。 邓老认为,为了更有成效的创新,全国中医,特别是中青年中医,都应该先来个大温课,重读四大经典与历代名家学说,以提高临床和理论水平,在这个基础上,中医学与21世纪的最新科技相结合,走自己的路才能闯出新天地,为世界人民的健康作出贡献。高楼必须建在厚实的基础上,中医药学之大发展呼吁打基础。 邓老认为,中医药当前的继承与创新,主要矛盾在“继承”,中医工作应在这方面下大力气。所以邓铁涛先生提倡:“认清中医神圣的使命,当中医的脊梁!”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回归中医,就是要回归中医的学术理念,坚持中医学术特色不动摇。笔者学习邓老的学术思想,于2007年撰成《回归中医》对有关问题进行了论述。 4、“铁杆中医”守阵地“做铁杆中医”是邓铁涛先生为纠正时弊,发展中医学术而做出的战略决策,使中医沿着自己固有的发展轨道前进,并且为世界人民的健康事业做出贡献。 邓铁涛先生认为,中医药不像其他四大发明那样已被外国学到手并已超出我们很远了。中医药学在11世纪曾经影响阿拉伯医学,我国人痘接种曾启发牛痘接种,免疫学的实践源于中医。但中医药真正走出国门,给世界医学以深刻的影响,现在才刚刚开始。如果站在世界的角度看,举凡中医处理疾病卓有成效的方法,在外国专家眼中,都是新鲜事物,是创新。 中医认为,痛苦就是疾病。人体从健康到疾病,是一个失去平衡的过程。治疗这种平衡失调,就可以恢复人体固有平衡,是再一次回到健康。也就是“谨察阴阳所在而调之,以平为期”。因此中医学对疾病的描述,注重状态而不细究疾病的具体形质。 人体患病时的反应,必然是整个身体失调的综合反应,而不是具体形质决定特定的身体反应。比如脑瘤的头痛与脑血管畸形的头痛为什么会相似?同一种西医病为什么有的患者头痛而有的患者不痛?一样的症状为什么病灶并不一样?显然,病灶不能完全决定症状,症状之后有更深刻细致的原因。症状之后有复杂而多变的物理化学因素,纠正这种症状也不一定需要彻底消除病灶。 作为主证的中医病名和作为整个状态的中医证候,都是随着时间变化而出现的复杂微观世界的整体反应,它与西医所说的综合征不同。西医的综合征与西医的病灶一样,追求的都是相对固定的形态或者状态,可变的因素不能太多,太多了就无法标准化,就无法诊断和排除诊断。西医认为,只要病灶还在,症状有与无、轻与重都是无关紧要的。因此,临床上经常是血压虽然降下来了,头痛头晕仍然存在;肿瘤虽然切除了,而生活质量未必提高;虽然病人自己觉得十分痛苦,检查可能都无阳性发现。 实证疾病观有它可取的地方,而不是唯一能反应人体健康与否的金标准。中医的病名,有其存在的合理性,而且更有利于中医辨证治疗,更有利于使用具有复杂化学成分的中药。 中医病名作为独立的一级名称使用,与在西医诊断之下辨证论治,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用中医的病名指导中医辨证,就可以完全摆脱以西医标准评价、改造中医的尴尬。有无独立的评价体系,是中医药是否具有独立学科地位的标志。以完全独立的中医辨病与辨证相结合,才是摆脱实证束缚、恢复传统的正确措施。而且只有这样,才能使中医药的发展充满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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