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辅行诀》,体悟张仲景 ——祝贺衣之镖先生《辅行诀二旦四神方研究》出版 曹东义 河北省中医药科学院 河北省威县中医院衣之镖先生,长期研究《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以下简称《辅行诀》),出版了一系列的重要著作,他的新作《辅行诀二旦四神方研究》即将出版,展读书稿,受益良多,也激发了我的有关思考。 我觉得《辅行诀》带着众多的疑点,问世40多年以来,以其独特的价值,正在逐渐引起学术界的重视,大有即将成为一部经典的趋势。它就像中医界的《红楼梦》,让人在研究之中,破译很多古代中医之谜。 张仲景在中医历史上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他的《伤寒杂病论》横空出世,有人说“仲景之前,有论无方;仲景之后,有方无论。”他的著作被后世尊为医经,他本人也获得了“医圣”的桂冠。他为何能够取得如此重大的成就?历代虽有一些医家进行研究,但不能以确凿的证据指出张仲景的学术来源。 谁启迪了张仲景的思想?他心中的英雄是谁? 国医大师邓铁涛先生说,在汉代以前,医学有四大流派,分别是医经、经方、神仙和房中。张仲景主要继承前两家的学术,以医经家的理论结合临床实践(平脉辨证)去整理经方家的方药。“勤求古训,博采众方”,在前人的基础上研究出成果,确立了辨证论治这一中医精华,并整理出“以脏腑论杂病”和“以六经论伤寒”两大临床辨证系统,这使中医临床医学有了一个完整的学术体系。到今天我们还要深入学习《伤寒论》和《金匮要略》的理、法、方、药,可见其影响深远。 笔者按照《辅行诀》提供的线索,探索张仲景写作《伤寒杂病论》时的矛盾心理和大胆创新的学术贡献,以期抛砖引玉,就正于海内方家。 张仲景为何避而不谈《汤液经》? 魏晋之际,皇甫谧(公元215-282)在《甲乙经》自序之中说:“仲景论广伊尹《汤液》为十数卷,用之多验。” 陶弘景(公元456─536)《辅行诀》说:“外感天行,经方(《汤液经》)之治,有二旦六神大小等汤。昔南阳张机,依此诸方,撰为《伤寒论》一部,疗治明悉,后学咸尊奉之。” 他们二人虽然相隔200多年,但是,都认定张仲景在写《伤寒论》时,主要依据了《汤液经》。但是,张仲景在自序之中,谈到了自己参考的前人著作,却只字未提《汤液经》。他说:“勤求古训,博采众方,撰用《素问》、《九卷》、《八十一难》、《阴阳大論》、《胎臚药录》,并平脉辨证,为《伤寒杂病论》合十六卷。” 张仲景并不避讳自己采用了前人的著作,但是却刻意不提《汤液经》,这是为什么? 难道《汤液经》当时流传不广,不重要,不值得张仲景揭示出来? 陶弘景《辅行诀》说:“汉晋以还,诸名医辈,张机、卫汜、华元化、吴普、皇甫玄晏、支法师、葛稚川、范将军等,皆当代名贤,咸师式此《汤液经法》,愍救疾苦,造福含灵。” 根据皇甫谧、陶弘景的说法,《汤液经》非常重要,而且当时流传很广,很多医学家都学习它,应用它。张仲景也应该见到了这部著作,并且采纳了其中的方剂内容。 陶弘景说《汤液经》有代表“六合正精”的系列方,是一套体系完整的组合方阵,分别是分为大小的阳旦汤、阴旦汤、青龙汤、白虎汤、朱鸟汤、玄武汤,这和古人对于时空整体的认识是完整一致的,并且各有深意:“阳旦者,升阳之方,以黄芪为主;阴旦者,扶阴之方,柴胡为主;青龙者,宣发之方,麻黄为主;白虎者,收重之方,石膏为主;朱鸟者,清滋之方,鸡子黄为主;玄武者,温渗之方,附子为主。此六方者,为六合之正精,升降阴阳,交互金木,既济水火,乃神明之剂也。” 对于《汤液经》“六合正精”的完整体系,张仲景的态度是完全否定,而不是继承发扬。陶弘景说:“张机撰《伤寒论》,避道家之称,故其方皆非正名也,但以某药名之,以推主为识耳。” 那么,张仲景为何否定“六合正精”、“避道家之称”?这需要结合那个时代的政治风云来加以考察。 东汉末年社会动荡,道教广泛传播 追求健康长寿的“神仙思想”,记载于《山海经》之中,在战国时期诸子著作里也时有探索,分布在楚地及燕齐地区,是流行很广的思想。秦皇汉武把求仙的活动,做到了极致,影响深远。但是西汉中期以后,方术少验,同时黄老之学在政治上日益失势,传人队伍逐渐萎缩,因此黄老学与神仙术遂逐渐结合在了一起,由宫廷走向民间,催生了道教的兴起。 张陵 (公元34年?—公元156年),又称张道陵,于 顺帝汉安元年(142年),在鹤鸣山自称受太上老君之命,封为天师,创立天师道(俗称五斗米教),以老子《道德经》为蓝本,著作了《老子想尔注》 ,引道入教,把方术、黄老专为君王服务的做派,改为替普通百姓“降妖除魔,治病祛灾”,为后期道教发展奠立了基础。经过长期发展,其孙张鲁 在巴蜀地区建立了政教合一的政权,长达20多年。张鲁于 公元215年( 建安二十年),被曹操降服之后,拜为镇南将军,天师道得以保存,此后逐渐向北方传播。 在北方,巨鹿郡 张角(今河北省平乡人)创立的太平道,也是依托黄老之学,据说他得到道士 于吉等人所传《太平清领书》,创“太平道”,自称“大贤良师”,拳事黄老道,以阴阳五行、符箓咒语为根本教法,信“中黄太一”之道,“持九节杖,为符祝,教病人叩头思过,因以符水饮之,得病或日浅而愈者,则云此人信道;其或不愈,则为不信道”。 起初,张角的活动似乎仍属普通的宗教活动。但经过不断传播,蓄积力量,到熹平年间(172-177),随着汉王朝内部宦官集团和外戚士人等政治斗争的加剧,社会动荡不安,民众思想混乱。张角以符水咒说为民治病,发展徒众,十余年间达数十万人,遍及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分大方三十六,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帅。于灵帝中平元年(184年),张角扬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三十六方遂同时起事。他自号“天公将军”,以其弟张宝为“地公将军”、张梁为“人公将军”。部众皆着黄巾以为标帜,故称“黄巾军”。 汉灵帝慌忙调集各地精兵,进剿黄巾军。各地豪强地主也纷纷起兵,配合官军镇压起义,其中著名的有袁绍、袁术、公孙瓒、曹操、孙坚、刘备等。 黄巾军起义之后不久,张角病死于军中,张宝、张梁先后战败被杀。 黄巾起义之后,加速了东汉政权的衰败,中平六年(189),董卓率兵进入洛阳,废少帝,立陈留王刘协(181-234)为帝,史称汉献帝。董自为相国,独揽朝政。次年关东诸侯推袁绍为盟主,讨伐董卓,卓败,挟持献帝西走长安,并驱使洛阳数百万口西迁长安。行前,董卓的士卒大肆烧掠,洛阳周围二百里内尽成瓦砾。到192年董卓被王允、吕布所杀,历时3年。社会经历了深刻的变革,此后三国群雄先后登场,成为乱世的开端。 曹操曾经在《薤露》诗中评价董卓之乱说:“贼臣持国柄,杀主灭宇京。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 蔡文姬在《悲愤诗》中深刻揭露董卓之乱造成灾难:“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志欲图篡弑,先害诸贤良。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强。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还顾邈冥冥,肝脾为烂腐。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 这就是张仲景著作《伤寒杂病论》的时代背景。 张仲景为何“避道家之称”? 张仲景的时代,张陵、张鲁、张角、张宝、张胜等人,先后利用道家、道教建立政权,或者发动农民起义,是引发社会动荡的一个因素。张家人在当时“人才辈出”,惹人耳目。 张角等人的黄巾军起义,于公元184年被镇压;张鲁政权一直存在到公元215年,被统治者蔑称为“米贼”。 在这个时期,张仲景开始了《伤寒杂病论》的写作。他说:“余宗族素多,向余二百,建安纪年(公元196年)以来,犹未十稔(即205年之前),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 大病之后,常有大疫,在这长达几十年的社会动荡之中,站在潮头的张家人大批死亡和逃亡,张仲景的姓氏,由于名机,字仲景,是否受到“株连九族”的拖累?据说的他的师父叫张伯祖,也是老张家本族。 当然,张仲景“避道家之称”的原因,应该不仅仅是因为他姓张。 天师道首领张鲁以《老子道德经》为主要经典,他教育道徒要互助互爱,“诚信不欺诈”。道徒有病,则“自首其过”。为此,设立“靖庐”,作病人思过修善之所。又设“祭酒”,主要为病人请祷。对犯法之人,不随便处罚,“三原然后乃行刑”。他还命人在境内大路边建立“义舍”,教人们不要蓄积私财,多余的米肉交义舍,以供过往之人食用。不过,只能“量腹取足”,不可多吃多占,“若过多,鬼辄病之”。 天师道、太平道,借助为大众治病,来发展道教,号令天下的政治手段,已经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就好像前些年邪教利用“轮子功”危害社会,让气功一词一落千丈,很多人谈气功色变,不再相信气功了。 张仲景愤世嫉俗的情怀 社会上思想混乱,读书的士大夫阶层觉得生命如飘荡的蓬草,不再追求健康长寿的养生保健,而是得过且过的苟且偷生。张仲景批评说:“怪当今居世之士,曾不留神医药,精究方术,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但竞逐荣势,企踵权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务,崇饰其末,忽弃其本,华其外,而悴其内,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卒然遭邪风之气,婴非常之疾,患及祸至,而方震栗,降志屈节,钦望巫祝,告穷归天,束手受败,賫百年之寿命,持至贵之重器,委付凡医,恣其所措,咄嗟嗚呼!厥身已毙,神明消灭,变为异物,幽潜重泉,徒为啼泣,痛夫!举世昏迷,莫能觉悟,不惜其命,若是轻生,彼何荣势之云哉!而进不能爱人知人,退不能爱身知己,遇灾值祸,身居厄地,蒙蒙昧昧,蠢若游魂。哀乎!趋世之士,驰竞浮华,不固根本,忘躯徇物,危若冰谷,至于是也。” 在一本医学著作的序言里,如此批评社会,批评读书人,是非常罕见的。 张仲景对于从业医生的批评,也是很尖锐的。他说:“观今之医,不念思求经旨,以演其所知,各承家技,终始顺旧,省疾问病,务在口给。相对斯须,便处汤药,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人迎趺阳,三部不参,动数发息,不满五十,短期未知决诊,九候曾无仿佛,明堂闕庭,尽不见察,所谓窥管而已。夫欲视死别生,实为难矣。” 张仲景批评社会,看不起当时读书人的浅薄;批评医学人才庸碌无为,他心目中的英雄和榜样,就是扁鹊秦越人以及少数古代名医。他说:“夫天布五行,以运万类,人禀五常,以有五藏,经络府俞,阴阳会通,玄冥幽微,变化难极,自非才高识妙,岂能探其理致哉!上古有神农、黄帝、歧伯、伯高、雷公、少俞、少师、仲文,中世有长桑、扁鹊,汉有公乘阳庆及仓公,下此以往,未之闻也。” 整个两汉时期,长达400多年,其中也有葫翁、郭玉等名医,但是在张仲景的眼里,都不是人物。“下此以往,未之闻也”,这样的论断,必定出于一个自视甚高的人物之口。 华佗的遭遇让张仲景有所顾忌? 张仲景与华佗都生活在东汉末年,现有的资料没有说他们互相认识,但是,华佗的遭遇,张仲景应该有所耳闻。曹操杀害华佗的时间,虽然没有准确的日子,但爱子曹冲(196-208年)的夭折是一个佐证。尽管曹冲是一个神童,八岁时就能称象,却因病情危重难疗,死于非命。曹操拉着曹冲冰凉的小手,想起了华佗,他老泪横流,捶胸顿足地说:“吾悔杀华佗,令此儿强死!” 也就是说张仲景写《伤寒杂病论》序言的时候,华佗应该已经遇难了。 华佗何罪?怀璧其罪!不好好地为当权者服务,就可能引来杀生之祸。 张仲景“坐堂行医”的传说,应该不是空穴来风。也就是说,当权人士杀一个医生,在那个时代是很容易的。张仲景如果不做官,想回家做一个医生,他的待遇也许和华佗有某些相似,因此他才不得已而“坐堂行医”。 在这样的乱世,张仲景在著作的序言里,才有可能不再避讳东汉光武帝刘秀的名讳,而说“余每览越人入虢之诊,望齐侯之色,未尝不慨然叹其才秀也!” 在东汉末年,董卓之乱之后,张仲景不避讳“秀”字,还因为当时的书不是印刷品,文字狱还没发明出来。文人对君亲名字的避讳,还是一个尊重先辈的“自觉行为”,而不是罪名。 乱世出英雄,大胆创经典 在西汉儒教尊敬经典的时代,很难出现拆了《汤液经》,改造《素问》六经,编制《伤寒论》的事情。 东汉末年,群雄并起,天下大乱,天师道、太平道等大胆制造经典,才给了张仲景突破藩篱的精神力量,他对前人流传下来的医学经典,进行了颠覆性的改造。 首先,在著作的编排上,《汤液经》用脏腑辨证论百病,用“六合正精”系列方药,治疗外感热病和天行。先列五脏辨正体系,有小补心汤、大补心汤;小泻心汤、大泻心汤。也有小补肺汤、大补肺汤;小泻肺汤、大泻肺汤。还有补肝、泻肝;补肾、泻肾;补脾、泻脾的方剂,并且都是有大有小,对仗整齐,体系完整。 《伤寒杂病论》的编写体例与《汤液经》不同,后者五脏辨证百病在前,诊治热病天性的“六合正精”四神方在后。 张仲景如果按照《汤液经》的体例写一部新书,应该叫《百病热病学》,而不是《伤寒杂病论》。 《汉书艺文志》记载的经方,以及《素问》《灵枢》论述百病,都重视脏腑辨证。《金匮要略》虽然也重视脏腑,但是在形式上远没有《辅行诀》所收载的五脏补方、泻方各分大小那样规整,一般也不用脏腑命名方剂。 张仲景为了突出伤寒病的诊治,把百病统称为“杂病”,可见伤寒病的“独尊地位”的确立,是张仲景留给后人最重要的“家训”。此前的《素问》《灵枢》,只有用“热病”命名的章节,没有用伤寒命名的专篇。 张仲景之后,伤寒学家、伤寒著作逐渐涌现,“热病”、“天行”很快就成了“绝学”,没有人专门研究,也没有人撰写专著。 这是中医历史上,诊治模式的重大转化。模式是人们解决复杂问题,最简单实用的技术路线。此后,明清温病学家的崛起,也是“模式转化”的结果。 张仲景对于《素问·热论》的传经理论,以及《汤液经》的“六合正精”的方剂体系,从临床实际出发,进行了大胆的改造和创新。 改传经理论,尊古不泥经 《素问·热论》对于“伤于寒”的热病,按照每一日传一个经的模式,分类临床证候,发病日期具有“决定作用”,一日太阳,二日阳明,三日少阳,四日太阴,五日少阴,六日厥阴,日期与证候的对应关系,非常严格,固定不变。并且提出“其未满三日者,可汗而已;其满三日者,可泄而已”。 验之临床,“日传一经”,并与“三日前后分汗泄”联在一起叙述,其缺陷十分突出。是遵从经典,将错就错?还是大胆改革?如何改革? 张仲景吸收《素问·热论》学说之精华,按六经分篇述其证治,同时又不拘泥“日传一经”,处处以证候为据,体现了辨证论治的治疗思想。如:“伤寒二三日,阳明少阳证不见者,为不传也”,“伤寒三日,三阳为尽,三阴当受邪,其人反能食而不呕,此为三阴不受邪也”。 《伤寒论》之中,论述伤寒的病程,经常见到“二三日”、“四五日”、“五六日”、“十余日”等不确定的日期描述,这种“或然”之词,完全基于临床实际情况,也是对于“日传一经”的明确否定。 当然,张仲景治疗伤寒病的丰富方法,也绝对不是汗法、泄法可以概括的。 变革“六合正精”,提倡“随证治之” 陶弘景《辅行诀》说:“外感天行,经方之治,有二旦六神大小等汤。昔南阳张机,依此诸方,撰为《伤寒论》一部,疗治明悉,后学咸尊奉之。山林辟居,仓卒难防,外感之疾,日数传变,生死往往在三五日间,岂可疏忽!若能深明此数方者,则庶无蹈险之虞也。” 陶弘景既主张《汤液经》与《伤寒论》之间的继承关系,又强调了《汤液经》治疗天行热病方剂的重要性。 陶弘景说阳旦、阴旦、青龙、白虎、朱鸟、玄武,“此六方者,为六合之正精,升降阴阳,交互金木,既济水火,乃神明之剂也。张机撰《伤寒论》,避道家之称,故其方皆非正名也,但以某药名之,以推主为识耳。” 《汤液经》的“六合正精”方剂,如同排兵布阵的战法,号称与天地阴阳、四时万物相呼应,具有“升降阴阳,交互金木,既济水火”的功效,被尊封为“神明之剂”。 对于“古贤”这样神圣的方剂,一般人都会膜拜不已。但是,张仲景却故意“避道家之称”,改名换药,经常加减,如同拆旧房盖新屋,把“六合正精”做成自己的原料。 按照衣之镖先生的研究,阴旦汤、阳旦汤有一个共同的药物组成,都有芍药、甘草、生姜、大枣四味药,可以叫“混元汤”;它加桂枝为小阳旦,加黄芩则成小阴旦;再加人参,就成为“大方”。这是一个规律性很强的原则。 张仲景在《伤寒论》之中,并没有完全遵循这些原则,而是“另起炉灶”,根据病情提倡“观其脉证,随证治之”。 以热病天行为例,仲景不仅注重外感病的发热,而且对发热的不同程度,发热的伴随症状,都进行了细致的区别,给予不同的治疗方法,也即辨证论治的方法。比如发热的同时伴有恶寒,属于表证发热,无论病程是几天,都需要发汗解表治疗。再进一步划分,在发热恶寒同时存在的时候,如果属于没有汗出,或有脉浮紧和呼吸喘促,可以使用麻黄汤;如果发热恶寒,伴有汗出,或有鼻鸣干呕,应当使用桂枝汤;如果是素有咳喘,又新有外感表证,则须选用桂枝汤加厚朴、杏仁;如果外感表证,发热恶寒的同时,有饮邪停聚心下,则需要用小青龙汤进行治疗;如果发热恶寒的同时,兼有内热口渴,烦躁身痛,则需要用大青龙汤治疗。 临床上常常有误治之后,表证未去又添新的正气损伤,如伤阴、伤阳、身痛、心悸、欲作奔豚等证,应当分别采用桂枝加葛根汤、桂枝加附子汤、桂枝加芍药生姜各一两人参三两新加汤、桂枝加蜀漆龙骨牡蛎汤、桂枝加桂汤等进行治疗。仲景还有桂枝加芍药汤、桂枝加大黄汤、桂枝麻黄各半汤、桂枝二麻黄一汤、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麻黄附子细辛汤、麻黄附子甘草汤、葛根汤、葛根芩连汤等与表证有关的方剂。 这样一来,既摆脱了《素问·热论》的“日传一经”束缚,也不受《汤液经》的“六合正精”限制,而是根据“辨证论治”的实际需要,产生出一系列的“经方”,每一个“经方”都是不同病机的概括,而不是膜拜“神明之剂”,不敢越雷池一步。 《伤寒论》对下法的使用,也很细致:用大承气汤、小承气汤、调胃承气汤治热结于里;桃核承气汤、抵当汤、抵当丸治疗血热互结;十枣汤、大陷胸汤、大陷胸丸、小陷胸汤治疗水热互结,或是痰饮与热互结,等等。 仲景治疗伤寒的法则、方药,细密如此!决非汗、泄二法,或汗、吐、下三法的几个药方,所能简单概括。 仲景六经辨证的内容,博大精深、丰富多彩。难怪王叔和《脉经序》说:“仲景明审,亦候形证,一毫有疑,则考校以求验。故伤寒有承气之戒,呕哕发下焦之问。而遗文远旨,代寡能用,旧经秘述,奥而不售。遂令末学,昧于原本,互滋偏见,各逞技能,至微疴成膏肓之变,滞固绝振起之望。良有以也。” 王叔和作为有幸整理《伤寒杂病论》的第一人,他在《脉经》之中,把张仲景的著作精华吸收进来,并且是按照“可”、“不可”汗、吐、下等治法进行分类,而不能完全揭秘张仲景六经辨证的突出贡献。 唐代医学大家孙思邈说:“伤寒热病,自古有之,名贤睿哲,多所防御,至于仲景特有神功。寻思旨趣,莫测其致,所以医人未能钻仰”。 王叔和、孙思邈所说的“伤寒热病”,强调了伤寒学家对于热病学术的继承,却没有揭示从热病到伤寒的“诊治模式转化”,也难以预见日后的温病学创新。 仲景六经辨证的学术特长,是在宋代之后才被认识的。由于缺乏《辅行诀》这样的学术著作提供线索,所以,在长达两千年的历史过程里,人们对于张仲景的困惑,以及他的贡献,知之不多,研究不够。 总之,张仲景在东汉末年,受到当时社会动荡,人们崇信道家、道教所遭受的深重创伤,故而“避道家之称”;也因为道家创始人张道陵、张角等大胆借助经典,开创新说的鼓舞,完成了由《素问·热论》、《汤液经》,到《伤寒杂病论》的升华,成为影响中医几千年的“医圣”。 借衣之镖先生大作出版之际,略作畅想发挥如上,知我病我,都是日后的事情了。我要感谢的是衣之镖先生,他让我有机会向大家做了一次深入的笔谈。 2016、12、26 8 H/ Q! w4 [ _;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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