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病大家郭纪生：再忆白虎汤

　　中医临床全在认证无差，用药先后缓急得宜，而求识证之真；治病全在溯本求源、探求其理。一张中医的经典方剂，往往承载着几代人传承、摸索与探究的信息，它之所以可以流传百世，除了神奇的疗效，还有医者对其倾注的思考与实践，是宝贵经验的总结与升华。白虎汤正是众多中医经典方剂中的代表。

　　系出名门白虎汤

　　白虎汤，出自张仲景《伤寒论》，本用于阳明病表里俱热、热邪郁遏于里不达于四肢或三阳合病、邪热偏重于阳明的证治，为治疗伤寒阳明经证之主方。凡阳明热盛、口干舌燥，烦渴引饮，面赤恶热、大汗出，脉洪大有力或滑数者，均可投之。白虎汤组方极其精炼，仅由四味组成，即：生石膏、知母、粳米、炙甘草。方中石膏清阳明经热、除热盛之烦燥，为本方君药；知母清热养阴，以治胃热消渴，为本方臣药；甘草、粳米和胃养阴，为本方使药。药虽四味，但君臣佐使各安其职，各尽其力，分工明确，协力祛邪，可达清热、除烦、止渴、生津之功，临床疗效显著。此所谓小方祛大病，经典白虎汤！

　　白虎汤受到历代医家的推崇，不但沿用至今，还多有发挥。后世许多医家都对白虎汤的发展做出过贡献，如清代名家吴鞠通就对白虎汤颇为推崇，在他的《温病条辨》中有专门论述。吴鞠通认为，无论太阴温病、暑温、伏暑，凡具有脉浮洪或洪大而数或洪大有力之脉，兼见舌黄或老黄，甚者黑有芒刺、渴甚，大汗，面赤、身热、或语声重浊或汗出而喘、大便闭、小便涩等里实热证者，均以白虎汤主之。吴鞠通对白虎汤的临床应用和发展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治乙脑，白虎汤立奇功

　　到了近代，河北石家庄又出了一名运用白虎汤的温病大家，他就是中国著名的温病学家郭可明先生。郭可明先生，字大德，河北正定县人，郭氏中医世家第三代传人。上世纪50年代，郭可明用白虎汤、清瘟败毒饮治疗流行性乙型脑炎取得巨大成功，荣获卫生部颁发的第一个科技进步甲等奖，并且受到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是近代中医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流行性乙型脑炎病毒在上世纪50年代才被发现，随后便爆发了来势汹汹的疫情。乙脑病毒感染在当时并没有特效药物，治疗非常困难，病死率急速升高，其严重程度甚至远远超过2003年SARS的爆发流行。危难之时，石家庄市卫生局想到了尝试用中医治疗乙脑的办法，于是组织石家庄市7位老中医专家，组成了以郭可明为首的乙脑中医治疗小组，直接进驻传染病医院，开启了中医治疗乙脑的传奇之路。

　　中医对乙脑并无明确记载，按照什么思路确立辨证方向，用什么方药治疗，如何快速控制住临床症状，这些都是摆在中医治疗小组面前最艰巨的任务。当时手头可供参考的资料非常有限的，只有山东济南市用安宫牛黄丸治疗乙脑5例的说法。郭可明昼夜守在病房，通过对病程症状的观察，又翻阅诸多中医典籍，认为乙脑应该属于中医“温病”中“暑温”的范畴，主张以白虎汤、清瘟败毒饮为主方，重用生石膏，配合使用安宫牛黄丸和至宝丹治疗的方案，经过治疗小组讨论，最后大家一致通过，并最终确定了郭可明的主张。

　　在此治疗方案指导下，1954年在石家庄传染病医院通过中西医合作（以中医为主）经治的34名乙脑患者，无1例死亡，取得了奇迹般的效果。中医治疗小组及时认真总结了治疗成功的经验，以及在治疗中曾经走过的弯路，提出了中医治疗乙脑“清热、解毒、养阴”三大原则，明确了中医临床辨证按照“轻、中、重、极重型”分型治疗的方案。

　　1955年，在总结前一年治疗成功经验的基础之上，对乙脑继续进行中西医合作治疗，治愈率达到92%。9月2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召开扩大会议，听取视察组关于石家庄中医治疗流行性乙型脑炎疗效的视察工作汇报。会议确认，中医治疗流行性乙型脑炎的疗效显著，并作出决定：“卫生部责成凡是有流行性乙型脑炎发生的地区的卫生部门及医院必须学习和推行这种疗法。”1955年12月19日，在中国中医研究院（即后来的中国中医科学院）成立大会上，卫生部向郭可明为首的石家庄传染病医院流行性乙型脑炎中医治疗小组，颁发了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部级科技进步甲等奖，同时颁授奖旗1面，奖匾1副，奖金1万元。卫生部决定向全国推广石家庄中医治疗流行性乙型脑炎的经验，并向世界公开。

　　郭可明创造的以白虎汤、清瘟败毒饮为主方治疗流行性乙型脑炎的奇迹，堪称经典方剂在现代急性烈性传染病中运用的典范。正如国医大王琦先生所云：“郭氏家族历代行医的传奇以及郭可明先生的学术思想和宝贵的临床经验，特别是他运用白虎汤治疗流行性乙型脑炎所取得的成就，足以说明已经形成了郭可明温热病流派。”

　　郭可明先生过早的离开了我们。值得欣慰的是，他的学术思想和临床经验由他的学生和后人继承并发扬光大，还创造出新的令人瞩目的成就。

　　郭可明长子郭纪生，15岁开始跟随父亲在临床学习中医技术，后于中国中医研究院中医研究班深造，60余年来一直从事临床、科研、教学及卫生管理工作，在中医科研、教学等多个领域取得显著成绩。郭纪生参与了上世纪50年代治疗乙脑的全部过程，在郭可明学生弟子中，可以说他是继承其父学术思想最全面的一位。

　　临床上郭纪生重视脏腑学说，创立了“调整阴阳，以平为期；调整脏腑，补泻兼施”的学术思想，这是对郭可明学术思想的全面继承和再提高。在治疗慢性支气管炎与哮喘方面，他通过3312例临床实践及科学统计，对慢支、哮喘的预防、辨证治疗、扶正固本、防止复发进行了深入研究，研制出效果良好的咳喘药物。2003年SARS暴发，凭借跟随父亲学习多年治疗温病的经验，再加上自身在治疗呼吸系统疾病方面的心得体会，郭纪生主动请缨上一线，亲自为SARS病人诊治，获得了奇迹般的疗效。

　　如同当年的乙脑一样，中医对SARS的认识也没有明确的记载。但根据其传染性强，来势凶猛，流行面广，人群广泛易感且症状相似的特点，将其归为中医瘟疫的范畴，由此确立了“清瘟解毒，宣肺利湿”的治疗原则，并以白虎汤、麻杏甘石汤为基本方，拟定了抗SARS基本处方“救肺五妙汤”。在治疗全过程中，始终贯彻温病“热证清之则愈，湿证宣之则愈，重者往往宣之未愈者，待等化热而后清，清而后愈”的治疗原则，将清热解毒作为首要纲领，白虎汤和石膏的精妙运用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经过30天奋战，中医中药再次显现出它的神奇：经郭纪生治疗的SARS患者23例全部治愈，并且没有后遗症，抗SARS战役获得完胜，中医再次显示出强大的实力！后经证实，郭纪生是全国中医在一线救治病人中岁数最大、坚守岗位最长的专家。河北省卫生厅、河北省中医药管理局专为他颁发了铜匾，上书“父治乙脑立大德、子抗非典济苍生”！

　　由于在中医学术走向世界、国际学术交流以及深入一线治疗SARS的显著疗效以其他各方面卓越表现，郭纪生于2005年6月18日当选为欧洲科学院院士，是迄今为止欧洲科学院唯一的一位中医院士。

　　SARS战役之后，郭纪生又先后救治了多例乙脑患者，如湖南乙脑重症冷某某、正定县郝某某的重症EB病毒感染主脑损伤，以及宁晋县2岁的赵某某小儿重症脑炎后遗症等许多疑难病例。始终坚持以白虎汤、人参白虎汤为主线，贯穿温病治疗原则，充分发挥以生石膏等为主的清热养阴药的作用；根据病情变化适时调整用药，平衡阴阳，调整脏腑功能，清补结合，力争将白虎汤的精妙之处发挥的淋漓尽致，力求挽救这些频临危难的生命。

　　只会治疗脑炎并不能说明是活学活用白虎汤。除了脑炎之外，郭纪生还将白虎汤应用于无名发热、中枢神经型发热、产后发热、细菌病毒性感染性疾病、血液系统疾病、糖尿病、血管神经性头痛以及结核病的治疗中，每每都能收到奇效。这正是对郭可明学术思想全面继承，充分发扬，创新提高的贡献，也是对经方古为今用，焕发新的活力的最好诠释。

　　一张名方，道不尽辨证论治奇思妙想；几代名医，承载无数救死扶伤故事。目前郭纪生正在着力培养郭氏中医世家第五代传人，亲传弟子将近20人，他们正在努力全面学习郭可明学术思想精华，相信白虎汤的传奇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续写出辉煌的篇章。

　　郭纪生：主任医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国家第四第五批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思想继承指导老师、河北省首届名中医、河北省中医药文化交流协会副会长、河北省中西医结合学会副会长、中华传统医学文化委员会副会长、美国中国医学科学院名誉教授、日本中日气功研究所顾问，欧洲科学院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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